“好大的口气,”温修冷冷一笑,“想必今日的事情你也都听说了,为王爷请奏的两个大臣全都被李晟打入大牢了,我凭什么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当那个出头鸟?”
“你觉得你什么都不说就能保住身家性命了吗?没有了王爷依附以李晟赶尽杀绝的性格会留着宁王党人在眼皮子底下多久?”苏岑冷冷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了王爷这座靠山,大厦将倾,整座温府早晚沦为混流之石!”
“你!”温修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摔,茶水四溢,“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不是在李释和李晟之间搞暧昧和稀泥,今日我就把话撩在这里,李释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帮他说!他是生是死都与我温家无关!”
苏岑皱眉:“为什么?”
温修一拍桌子,“你回去问问他,我妹妹到底是怎么死的?!”
苏岑僵立原地,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张口了。
他一直知道李释有这么一位名正言顺的宁王妃,也知道人刚过府不久就死于非命,甚至他还去逼问过李释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是当时李释并没有回答他。
郑€€喃喃道:“温舒姐姐不是病死的吗?”
温舒当初死的太过急促,以至于他称呼还没改过来,还是循着以前的叫法。
“是谁告诉你的?李晟吗?”苏岑强定精神,他不信一直以来相安无事,这个节骨眼上温修突然就顿悟到了温舒的死因,所以一定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所以才诱导他跟李释反目成仇。
看见温修不作声苏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愤然道:“他的话也能信?他本来就跟王爷是死对头,肯定是想方设法置王爷于死地。而且温小姐死了对王爷有什么好处?她活着王爷和温府的姻合才更加紧密,王爷怎么可能自断后路去杀温小姐?”
“对,小舅舅不可能去害温姐姐的,”郑€€也道。
“是真是假我自有考证,”温修偏头道,“他不就是嫌舍妹碍了他的好事,小舒死了,他就能为了和你……和你们去行那些苟合之事了!”
“王爷不是那样的人,”听到温修这么说,苏岑心里却忽然释然了,“温相结识王爷要比我早的多,王爷的为人温相想必比我清楚,只要温小姐在世,王爷绝不会做出对不起温小姐的事来。”
就像他迎娶王家小姐一样,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往另一个人身上托付那么一份感情了,可只要他们成了大婚,他就肯定会将对李释的心思埋进心底,再也不会露出半分来。那一份责任担在肩上,他作为一个丈夫就会尽到一个丈夫的本分,若不是在最后关头出了这档子事,他只怕是这辈子也不会再提及与李释有关的一丝一毫。
苏岑义正言辞道:“王爷一生磊落,君子一诺,言出必行。我想这也是先帝选择托孤于王爷的原因,哪怕不是他的江山,他既然答应了也会倾尽全力去守护。九五之尊、万人之上他都放弃了,又怎么会为了区区那么点鱼水之欢去害自己的结发妻子?而且这些年王爷对温家可有半分亏待,若不是王爷温家真能保得住这百年基业吗?到底是王爷帮扶温家还是温家帮扶王爷还未可知呢!”
“住嘴!”温修站起来一拍桌子,“总之舍妹的事情没查清楚我是不会帮他的,来人,送客。”
直到前来送客的下人上前,苏岑咬咬牙,一甩袖子愤然离去。
等人彻底走了,内间里慢慢踱出了一个人,满头银发,但精神看着还好,循着苏岑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叹道:“好厉害的一张嘴啊。”
温修上前将人扶着,也跟着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我差一点就说不下去了。”
第222章 爹爹
苏岑一路怒气冲冲从温府出来,走路带风眼神凌厉,连门口守门的下人都远远避开免遭牵连。
郑€€紧随其后骂了一路,“当初小舅舅持政的时候这些人跟在后面提鞋都排不上号,如今一见小舅舅失势就来落井下石。不敢跟李晟对着干就明说,找的什么破理由装什么大尾巴狼。这就提前站好了队,到时候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邻近马车,苏岑却突然停下了步子,猛地抬头扫视一圈。
郑€€有所警觉:“怎么了?”
苏岑这才垂下目光,掀起车帘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走出好远苏岑还是沉默不语,郑€€开导道:“你也不用生气,这朝中又不是只有他姓温的一家,他不敢站出来自然有别人站出来为小舅舅说话。今日只是个开端,你等着吧,明天肯定还会有人上奏的。”
苏岑点点头,眼里的戾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常的平和,“你不觉得温修今日的态度很奇怪吗?”
“奇怪?”郑€€稍稍一愣,“哪里奇怪?”
苏岑道:“他拒绝的太干脆了。”
“干脆?看他那副心急着投奔李晟的样子,不干脆才有假吧?”郑€€不屑道。
苏岑沉思片刻,“可温修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辈了,温家世代为官,早已深谙官场套路,临阵易主是大忌,前主嫌弃后主猜忌,有永隆宫变在前,他该知道这种时候恪守中庸之道才是最好的选择。再者说就算温修一时不察走错了路,那老相爷呢,也由着他这么胡来?”
郑€€细细想了想,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会不会就跟温修说的那样,是李晟挑拨离间,诬陷小舅舅害了温姐姐?”
“那就更说不通了,”苏岑道,“温小姐都死了十多年了,这会儿突然被提出来本就可疑,而且温修知道了后一不去找王爷验证,二不报案派人去查,就平白相信了李晟说的?他拒绝的干脆利落,反倒惹人生疑。而且你注意到了没,有几个人一直在温府门口徘徊,从我们一进府就盯上我们了。”
郑€€点点头,“起初以为是往来的行人小贩,可一直等我们出来他们还在那儿。”
“温小姐……”苏岑皱着眉沉吟片刻,“温修想让我们查温小姐的死因?”
“可是时间已经这么紧了,哪有时间再操心别的案子?”
“不查……可以问……”苏岑抬眸,“我就不信当年温小姐的死因当真没人知道。”
郑€€抬头:“问谁?小舅舅吗?”
苏岑轻轻摇头,转而吩咐车夫:“去天牢。”
天色已经开始暗了,碍于长安城中雷打不动的宵禁系统,行人行色匆匆,街边的小商小贩忙着收拾摊位打烊回家。马车里一时无话,两个人都隐在深深的黑暗里,各有所思。
“你说小舅舅真的会没事吗?”郑€€率先打破沉默。
苏岑愣了一愣回过神来,他知道郑€€所想,就凭他们两个人,在这短短的数天里,真能把那桩陈年旧案查清楚吗?他当时答应李晟时一腔热血,这会儿慢慢觉出味儿来,也经常无端心悸,夜里吓出一身冷汗来。他已经把事情搞砸过一次,上次还有李释替他担着扛着,这次若是再失误,那就是万劫不复。
郑€€也知道这话有些难为人了,可他心里同样难受,乱麻一样纠缠不清,需要有人成为他的支撑,撑着他一直走下去。
以前这个人是小舅舅、是母妃,仗着出身的优势他能在这长安城里横着走,可有一天天塌了,黑云压城,现在他能指望的只有苏岑了。
“咱们这一科可真是命途多舛,我还记得当年科举的时候,你、我,还有崔皓,站在含元殿的大殿前,赐一甲及第,受尽了天下读书人瞻仰的目光,”郑€€轻轻叹了口气,“如今还在这朝堂上摸爬滚打的,就剩我一个了。”
“说到崔皓,他是第一个走的,如今看来却是最明智的一个,”郑€€无奈提唇笑了笑,“陈老死了,柳相死了,封兄也死了,谁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早知道朝局会乱成这样,像崔皓那样守着一亩薄田过些安稳日子倒也不错。”
“会的,”苏岑突然道,指尖深深陷在掌心里,人却无知无觉地睹视着眼前浓稠的黑暗,想要从中盯出一点儿光亮来,“只要不是王爷干的,我会查清楚的。”
车厢内一时又静了下来,马车在青石路上辘辘驶过,车速却越来越慢,以致最后慢慢停了下来。
算算行程应该还没到地方,车外人声嘈杂,郑€€撩开车帘问车夫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