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释道:“有熟人。”
祁林点头,“爷说的是康增寿?”
曲伶儿一时好奇,凑上前问道:“这个人怎么了?”
祁林道:“当年在肃州时,这个人在爷手下担任副将。”
曲伶儿眉眼一弯,“那敢情好,他说不定能念旧主情谊,转过头来帮我们。”
祁林:“当年他因为违抗军令擅离职守去喝酒,被爷打了五十军杖,从肃州赶回来了。”
曲伶儿:“……”
“这么说起来,这里面也有我一个熟人。”苏岑笑了笑把名单放下。
“谁啊?”曲伶儿又探头过去。
苏岑指节在白纸黑字上点了点,看见那三个字,曲伶儿脸色瞬间就黑了。
苏岑无奈一笑,“宋建成,当年我的顶头上司,后来被我挤兑走了。”
曲伶儿:“……”你们就没有不是孽缘的熟人吗?
稍是休整,第二天一早确认了陈凌暂时没有性命之虞,李释和苏岑便各自带了自己的人,分作两路,分别去会各自的“熟人”。
曲伶儿和苏岑一路,一路上心有惴惴,“你那个姓宋的上司,我记得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当初为了尽快破案,还差点拿一个胖子去顶包。他怎么会在这儿?”
苏岑摇了摇头:“当年那件事之后我记得他好像调任夔州了,经过这些年的经营,干到长史也不奇怪。”
曲伶儿担忧道:“你跟他梁子结的那么深,他能帮你吗?”
苏岑沉思片刻,最后也只能轻声道:“家国大义和私人恩怨,我希望这些年了,他能有点长进。”
曲伶儿撇撇嘴,“就怕是长进没有,光长了记性,就记得当年你把他从长安城赶走了。”
“其实当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苏岑叹了口气,“心太高,气太躁,本来有更委婉的法子,不至于闹成那样的。”
“苏哥哥你没错,”曲伶儿斩钉截铁道,“有罪就是有罪,没罪就没罪,姓宋的想拿无辜的人抵罪就是错了,你制止他有什么错。”
在曲伶儿的认知里,是非黑白泾渭分明,像极了当初初涉官场的他,虽然有时候难免钻了牛角尖,落得一个不懂世故的名声,但心无旁骛、为了心里那点正义奔走呼号的日子,倒真是从身到心再到骨子里都透着痛快。
转念一想,当初若不是他拿出那么决绝的姿态去求李释,只怕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
苏岑轻轻笑了笑,“好,我没错。”
转眼到了军前,苏岑先是打量了一眼,宋建成所在的这支折冲府大概有一千来人,在延兴门外安营扎寨。像是刚刚才用过了早饭,这些人尚还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守着尚未熄灭的篝火,几分不知所措掺杂着无所适从,想必好些人都没搞明白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苏岑领着曲伶儿从人群中穿过去,这些人中间或有人抬起头来看他们一眼,却又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一直等苏岑他们走到了中军,才有了一个像是带头的站出来问了一声“干嘛的”。
苏岑停了步子,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他这要是敌军派来的刺客奸细,只怕冲到主帐里拿了他们都尉的首级,这些人都不见得觉出点事儿来。
苏岑冲上前的那人道:“我来求见你们的长史宋建成。”
那人又狐疑地打量了苏岑几眼,“你是什么人?”
“故人,”苏岑故意卖了个关子,“你就说,是张君张大人叫我来的。”
张君是宋建成的老师,张君的面子宋建成不会不给。过了没一会儿果见前去报信的人身后跟了个人出来,来到近处,果然是宋建成。
宋建成看见苏岑也是一愣,“怎么是你?”
苏岑冲人拱一拱手,“宋大人,久违了。”
宋建成冷哼了一声,“苏大人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
宋建成果然还是个记仇的,苏岑无奈笑笑,“这个礼是我欠宋大人的,理应补上。”
宋建成当初被降职离京的时候,他被李释幽禁在兴庆宫里,等出来人就已经走了。虽说宋建成落得如此下场多半的是咎由自取,可祸事因他而起,事后他捡了便宜,取代了宋建成的位子,心里终究有些过意不去。
宋建成脸色依旧不善,冷冷睨着苏岑等他道明来意。
苏岑大致把目前的情况说了一下,最后直言道:“我这次来是想借贵处的兵力一用。”
宋建成看着苏岑静默了几个弹指,随后突然挑唇一笑:“好啊,你跪下来,再给我磕三个响头,我考虑一下。”
与此同时,康增寿营帐。
面前的人咚的一声跪了下来,膀大腰圆的中年壮汉跪在地上一度哽咽,“王爷……王爷您还活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洪福齐天,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释越过跪伏在地的康增寿径直上前,在主位坐下,指尖在面前的桌案上随意点着,“老康,几年不见,你胆子见长啊,都学会造反了。”
康增寿眼里的热泪还没干,一脸震惊地抬起头来,“王爷何出此言?”
“据我大周兵制,军事调动需得将符和王符合二为一才能调兵遣将,你不经天子征召就出现在这里,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王,王,王爷……”康增寿双目一瞪险些站起来冲到李释跟前,又在祁林冷冰冰的目光下跪好,上前膝行了几步,从怀里掏出两块铜牌递上前去,“我是奉天子诏令来的啊。”
祁林负责把康增寿手里的东西呈给李释,李释看着面前一左一右两块鱼形令牌陷入沉思。如假包换的将符和王符,当初他亲自交到温修手上的,没想到竟会出现在康增寿手上。
半晌后李释没由来勾唇一笑,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这一句骂的有几分突兀,祁林不明白,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唯独康增寿跪的心急如焚,脖子伸的老长,小心翼翼问道:“王爷,我这符不会是假的?”
李释片刻之后抬了抬手,“起来吧。”
康增寿不明所以地松了口气,站起来跟着祁林站在一旁,一时之间也不敢言语了。
李释靠着坐榻坐着,手里握着那枚王符轻轻描摹其上斑驳的纹路。他原本以为城外这些折冲府的兵力都是李晟借调过来逼宫造势用的,如今看来却也不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