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莺时身体柔软,将自己尽可能地缩在树叶的影子里,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只净挑着阴影飞的鸽子。
魔教调教鸽子的水平倒是不错。他想。什么时候剿灭了抓一个,问问怎么教的。自家那些个听得懂人话的胖鸟都不愿意送信,传个话还要用食物贿赂半天,愁人。
那只胖乎乎的鸽子停在了隔了一堵墙的农家小院里,跳动了几下,等着隔着墙的巡逻队过去了,便咕咕轻叫几声。
吱呀。门打开了。
第12章 浮现
门开了。
白日里见过的胡大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面粉,将咕咕叫着的鸽子捉起来抱在怀里,取了脚上头的那管子,从里头拿了钟念瑛伪造的白布,仔细看了看那上头的字。
——血昙花的标记。
她笑了笑,那白布便化作扑簌簌的白粉,从她有些粗糙的指间落下。
蔺莺时瞪大了眼:这胡大娘的内力居然如此深厚!
他又想到了白日里头的馄饨铺子,慈眉善目的胡大娘应着来来往往的熟客,手在案台上哐哐哐地砸着面团——
少年歪了一下——内力深厚的人,打出的面团果然松软。
他瞧着胡大娘飞快地进了屋子,简单地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急匆匆地推门出去。
太守府的巡逻卫队也是和这位老大娘做了十多年邻居的,见状便问了问:“胡大娘这是要出远门?”
覆云城没有宵禁,这会儿外头都还是华灯初上,热闹得很。
胡大娘脸上带了忧愁:“是啊。我家里头来人说,老爷子的病又恶化了,只能连夜出城去。”
相熟的侍卫与她简单唠嗑了几句家常,便让这位在太守府旁卖了十多年馄饨的老大娘过去。
蔺莺时弓着腰,快步而无声地追了上去。
通往城门的道路上宛若迷宫。女人看似随意地扎入了其中一条小巷,一路走到尽头,向着后方小心翼翼地看了许久,按下了一个砖块。
一声轻微的响动。
那光滑的墙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洞口。胡大娘伸手,从里面掏出一个黑黢黢的包裹揣进怀里,又往四下打量了许久,装作没事人一般,就要从里头出来。
这里离城门不远。若是让她出城,说不得便要错过一些什么。
起风了。树叶沙沙的声音遮掩了不远处的叫卖声,胡大娘支棱着眼睛许久,她才放心地往巷外走去。
将要从小巷中踏出的一刹那,女人猛地睁大眼睛,左手成拳,青筋暴起,带着呼啸的拳风就要往后头攻去。
“什么人?!”
她一声低喝,声音不像是白日里那般苍老,竟有几分年轻女儿家的娇俏。
然而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两旁人家院子里的树被风撩起的簌簌声。不远处的街坊还有人在做糕点,梆子的捶打间还有笑骂声。
胡大娘刚要松一口气,便听一声婉转的口哨。少年蹲在不远处的墙头,怀里抱着流火剑,抬起手掌:“在这里。”
女人眼神一缩。
这人......是白日里那个少年,和杨家的大公子一同来的。
她扬起一个憨厚的笑容:“原来是小公子,怎地在这里呀?你家大哥呢?”
蔺莺时细细地看了她一眼。
她绝非表面上那般老实而热情,藏在袖子里的手青筋暴起,掌心里还捏着一枚飞镖。
钟先生说的对。连这位看起来热情好客的胡大娘,背地里也有这样的一面。
少年老神在在地撅起嘴,又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这回模仿的不是小七,而是高大那魔音哨的声音。
胡大娘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她深陷的眼眶里笼上了一层暗光。
“小公子。”她也不再是用着那副苍老的嗓音,刚才那娇俏的声音再度出现,“你可真是多才多艺啊。”
话音刚落,那枚飞镖如影子一般向着蔺莺时飞去,【胡大娘】转头便跑。明明是微胖的身躯,却轻盈得宛如二八少女。她哼笑一声,游走在围墙的阴影里,正要窜出这迷宫一般的小巷,小腿处却传来一阵剧痛。
不,那少年怎么可能避过她的毒镖?!
她防不胜防,骤然跌倒,不远处就是坊市,还能在明明灭灭的灯光里听到平日里熟人的声音。【胡大娘】眼神一亮,正要大喊一声救命,却被脖颈处微凉的触感给定住了。
她僵硬地转动眼珠往下看,瞳孔狠狠一震。
——在她的脖颈处,有一把雪亮的长剑静静地停在那儿,灯光映出那上头的剑纹。苍劲有力的刻印构成两个鲜红色的古字,铁画银钩,乃是【流火】二字。
“跟我走一趟吧,胡大娘。”少年清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话音刚落,【胡大娘】便觉后颈一痛,眼前陷入了黑暗。
【胡大娘】再度醒来之时,面对的是灯火通明的太守府,还有一旁同样昏睡不醒的高大。只不过相比于她仅仅是小腿无力,高大整个人已经是伤痕累累了。
擒她来的少年此刻正站在另一个面带伤疤的男人身边,两人正在小声说着话。
她被闪烁的烛火给晃花了眼,那脸上带着疤痕的男人在她眼中凶煞万分,恍惚间竟像极了当年那个将她一身功夫废掉的冷面青年。
蔺莺时扭了这【胡大娘】回来,便跟个小尾巴似的黏在了钟念瑛身后。
“钟先生,您还好吗?”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将男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看着他全须全尾的模样才满意地点点头。
钟念瑛好笑地看着生气勃勃的少年,摊开手任他用眼神扒拉:“我无事。只是那高大反抗剧烈了些,所以动了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