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念瑛的眼神依然温和。他完好的半边脸上也有着许多的痕迹,宛若烈火烧灼过后一般的狰狞。
而此刻,这个平日里冰冷得好像从地狱里回来的男人,正用一种堪称包容与温柔的眼神,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怎么了?”
蔺莺时的眸子纯粹得近乎没有一丝杂色,在月光下仿佛林中湖水一般澄澈,只一望,便能够看进人的心底。
他的声音......像是被火燎一般沙哑。少年心想。
他抬起漂亮通透的眸子,仔细地用目光描摹着月光下这张充斥着疤痕、狰狞的脸。
钟念瑛竟也没有对他这种堪称无礼的行为生气。男人只是抬起手,亲昵地在少年头上揉了揉:“看好了?我的脸没有吓着你吧。”
少年赶紧摇头,继而盯着他僵硬的半边脸,轻声道:“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钟念瑛刚想点头,就被蔺莺时捉住袖子轻声道:“您......先答应我,不生气。”
钟念瑛失笑:“不生气。”
“无论问什么都不生气吗?”蔺莺时急切地追问道。
男人对着他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不生气。”
蔺莺时微微仰着头,盯着眼前的男人许久,背在身后的手颤抖了一瞬,最后还是狠狠地掐着掌心,收了轻鸿照影的气场。他淡粉的掌心留下了一排月牙的痕迹,深得几乎可以见到血迹。
蔺莺时垂下眼,看着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的瓦片,眼眶突然有些泛酸:“先生,您以前的脸......不是现在的模样......吧。”
他问完后不敢看对面男人的脸,便紧紧地闭上了嘴,整个人有些难过地蹲下来,用掌心捂着脸,整个人缩成一个团子嗫嚅道:“对不起先生......我不应该问的。您......您骂我吧。”
蔺莺时紧紧闭着眼,知觉自己说错了话、戳到了男人的痛处,难过得将自己的脸埋进袖子里。
突然头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少年懵懂地抬起眼望着人,眼睛里弥漫着不知所措的雾气:“先生......”
头顶传来沙哑的叹气声。
蔺莺时感受着头顶温柔而又熟悉的触感,两只手探出去抓住了头顶的手,下意识地摩挲几下,便被温暖的手捉住了轻轻握在掌心。
“小蔺真聪明。”男人沙哑的声音温柔而包容,“我以前曾在火场中救过人,因而这张脸变成了这幅模样。”
毫无征兆地,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睛骤然笼上了雾气。
四目相对,蔺莺时根本看不清那张脸上的疤痕。隔着水雾,他专注地用目光一遍遍描摹着对面人的轮廓,恍惚间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师......先生,”少年抬起袖子擦了擦水雾,两只手仍然窝在男人的掌心,澄澈的眼眸像极了覆云山间清澈的湖泊,“我可以抱抱您吗?”
钟念瑛笑了笑,示意他看三只还纠缠在一起的手:“小蔺,怎么抱?”
蔺莺时眼巴巴地看着他:“单只手也可以的。”
男人对上那湿漉漉的眼睛立马心软:“好。”
他张开单臂的刹那,少年仿佛得了准信一般,极快地扑向他,钟念瑛甚至被撞得踉跄了一下。
男人低头,深深地看着怀中姿势别扭的少年,似是想要将人的身形印进眼底。他闭上眼,眼睫微微颤抖了一瞬,继而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搭上了少年的脊背,温柔地拍了几下。
他的手有些颤抖,然而男人却掩饰得极好,就像是一个关怀幼弟的大哥。
“小蔺不会哭了吧?”他的声音依然如往日那般有些沙哑,甚至带了调侃的意味,“我没怪你。都是些过去的事了。”
“......才没哭。”少年闷声道,“我只是......有点难过。”
他怀中,蔺莺时紧紧地将脸埋进男人的胸膛,悄悄地、依恋地蹭了蹭。
是梅花香。他想。是古梅林最老的那棵树开的花,不会闻错的。
钟念瑛垂着眼睛看向有些耍赖的少年,眼中泛起笑意与温柔,任他再多赖一会儿。
不如说......他想要多抱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顺了顺少年的头发:“真哭了?”
“我没有!”蔺莺时瞬间抬起头反对。
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毫无说服力的姿势,于是小少年哼唧一声,像只毫不留恋的小鸟儿飞离了他眷恋的树,跳开几步小声嘟囔:“走了走了。”
他轻快地转了个身,马尾在空中划过一个温柔的弧度。
钟念瑛挑了挑眉悠悠道:“嗯?看来没事了。”
少年弯下身一捞,将一旁看戏的小猫抱在怀里摸耳朵,便被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羞得差点脚滑:“先生!”
钟念瑛心情颇好,连带着那只窝在蔺莺时怀里的猫咪,此刻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小猫咪默默地抿起耳朵,两只毛绒绒的爪爪抱着自己的小脑袋。
喵什么都没有听到。小猫咪咪呜呜地咕哝。两脚兽们,你们还走不走了。
“什么?”蔺莺时连忙转移话题,把小猫放下,胡乱摸了几下毛绒绒的后脑勺,“走,当然走!你你你带路!”
少年此刻像是被摸了肚皮的小猫,软绵绵地伸着肉垫要去拍人,毫无杀伤力的模样让男人只想把人搂进怀里不放开。
钟念瑛笑了笑跟上。
还不是时候。他望着少年轻盈的身影。如若可以,只盼你一世无忧、平安喜乐,永远......都不要下山。
月上中天,两人一猫终于来到了那处小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