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兰秋并不想说话。他只冷淡地点头或摇头,手中轻轻抚摸着师弟挂在他剑柄上的小吊坠。
——是个毛绒绒的小鸟儿。
前些日子小七换毛,蔺莺时便问它讨了细绒毛来,和着云鹿换下的毛毛,给他戳了一个小团子,圆溜溜软绵绵,上面还有蔺莺时玩心大起绣的“莺”字,胖乎乎的字体,和这只小毛球一模一样。
他烦躁不已地忍耐着点头摇头的客套,思绪早已神游天外,想着回去后给莺时带什么好吃好玩的,却听到外头传来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家里那只捣乱的黑煤球的叫声。
裴兰秋坐不住了。
正好龙华奕和人谈定,便见老搭档飞快地站起身,直直地走到了窗前,伸手一捞,一转身,怀中就多了个貌若灼灼流火的漂亮青年。
蔺莺时眨了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冲着人打了个招呼,人却不想下来,小声撒娇道“腿软”。裴兰秋皱着眉,目光无奈又温柔,一手抱着人,一手轻轻揉着青年纤细的脚踝,心疼道:“这里?”
蔺莺时眼神亮晶晶,乖巧点头。
裴兰秋叹了口气:“江南刚刚下雨,这般湿滑,你还跑得那般快。”
蔺莺时理直气壮:“因为要找师兄啊。”
龙华奕差点一口水喷在了刚签好的契纸上。
萧纤纤一双美目瞪得老大。她一脸怒意,忍不住站起来道:“你......你......成何体统?!”
蔺莺时想起前来这里时听到的那些窃窃私语与编排,想也不想,双手绕上师兄脖子,一抬头、一压手,吧唧一口亲了个结结实实。
龙五爷十分庆幸自己收了契纸,不然这会儿又得签一份。
萧纤纤惊叫一声,气昏了过去。
龙华奕作为契约拟定人,自然要对被委托的两个门派负责。潇湘坊主姗姗来迟时,原本以为会听到女儿结亲的好消息,没成想却被裴兰秋几句话砸晕。
裴掌门冷着脸道:“这是我师弟,也是我拜了天地、师门长辈都承认的夫君。”
蔺莺时不甘落后,美滋滋道:“他也是我夫君~”
他嗓音清澈,还带了点荡漾的小尾音,一旁刚有苏醒迹象的萧纤纤又昏了过去。
反正诸般事务也有下头人去操心,裴兰秋抱着师弟,龙华奕离开了潇湘坊。
龙华奕好奇:“怎么还抱着?”
蔺莺时不好意思道:“就......真的扭了啊。”
龙华奕:“?就你们门派整天飞来飞去的轻功也能扭到?”
蔺莺时咳嗽了一声,眼神儿四处飞,就是不往下面看。裴兰秋眯起眼睛余光瞟去,此刻一只叼着小鱼干的黑煤球假装路过,并不认识他们。
裴兰秋冷声道:“回去再收拾它。”
黑煤球立刻喊冤:明明是喵好心带两脚兽来的!你背着两脚兽做坏事!
蔺莺时原本因为脚伤蔫掉的神色顿时抖了起来,一张明艳似火的美人脸立刻生动无比。青年挺直了腰杆儿质问:“裴掌门,今天为什么去潇湘坊?”
龙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龙华奕背后,无声无息地给自家主子送了块粘牙的米糕。
裴兰秋笑道:“这要问龙五爷了。”
龙五爷咳嗽几声,简单解释了番,蔺莺时这才狐疑地看向师兄,继续问:“那萧姑娘好看么?”
裴兰秋温声道:“我们莺时最好看。”
龙华奕嘶了一声,师兄弟一起回头看去,龙五爷呵呵笑了笑:“没事,米糕烫着了。”
蔺莺时继续酸溜溜地问:“真的假的?师兄,我们成婚不过六年,你看我的眼神好像都变了......”
他仗着自己脚伤,师兄不能教训他,就躲在他怀里数:“之前送节礼的玉老板,上次去凤山派的齐姑娘,前前次路边遇到的太林门少主......还有这次的萧姑娘,师兄,你得给我个解释......哎呀别挠我痒痒......”
手上柔韧的腰肢忍不住逃窜,被裴掌门一把镇压。
裴兰秋忍笑:“莺时,你什么时候背着师兄在山下开了醋坊?”
蔺莺时还挺骄傲:“十里醋坊,大不大?”
裴兰秋:“嗯。”
他手里稳稳抱着师弟,仿佛飞鸿踏着流云而去,墨蓝色的衣袍在天幕下扬起一片南河灯光。
两把长发被江南温柔的春风吹起。清风漫卷之处,仿佛都拂落了一场簌簌花雨。
江南的春日,桃杏喧闹。枝头那几点小雨落在行人的伞上,清清凉凉的,却也让蔺莺时成功染上了风寒。
一同淋了几点小雨、来探病的龙华奕忍不住狂笑:“小蔺弟弟,你这都能病啊?”
蔺莺时有气无力地拉起被子遮住脸,撅起嘴不想和幸灾乐祸的龙五爷说话。
蔺莺时从小到大第一回 得病,急得裴兰秋转遍医馆,几乎将江南的名医都请了一回。
所有的大夫都以为是什么不治之症,急吼吼地提着药箱赶来,把了脉,结果都忍不住笑道:“后生仔,你这得的是风寒,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裴兰秋急道:“大夫,既然是风寒,那为何还不好?”
大夫奇道:“也是,容我再把一把脉......”
最后大夫们都留了大同小异的药方子,也都让人煎了端来喝了。风寒来得快去得快,裴兰秋怜惜师弟病刚好,外头事情办完,经常带江南名点回来哄他。
喂了几天,那张明艳的脸圆了点,精神却不见得好,蔫蔫的。
最后还是神医碰巧路过,一探,啧啧道:“水土不服。这是吃多了,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