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总有人主动招惹他,姜戎一眼便瞧见座位安排同太子和王爷一般尊贵的年轻人,俊美矜贵的男人与战场上那冷酷模样截然不同,甚至还多了几分沉稳老练,若说是个舞文弄墨的文人怕是都无人怀疑。
而他曾亲眼见过那男人凶狠如狼的一面,长枪一扫,夺人性命,鲜血在枪尖绽开的花极其妍丽。
虽说是各为其主,但显然两人也做不到互相欣赏,甚至恨不得把对方脑袋拧下来喂狗。
“梅小将军,又见面了。”姜戎面无笑意,反倒是带着讥诮。
梅庚一怔,眼底便涌上浓烈的阴鹜狠戾,唇一挑便笑道:“使臣大人慎言,此刻又不是战场,当唤本王一声王爷才是。”
就算是少年英雄,梅庚当年到底在这位老奸巨猾的王八身上吃了不少亏,可惜重新来过,梅庚有把握把他打得缩进龟壳去。
姜戎一怔,大楚的皇子虽然有及冠后封王之说,可梅庚却并非皇室之人,他本以为西北战败后梅氏的兵权会被收回,却未料到梅庚这个黄毛小子居然继承了王位,顿时冷笑道:“大楚的王爷,竟然是个只会打败仗的小娃娃。”
这下在场的楚国之人脸色都不大好,连楚恒之也沉下了脸,这分明是当众羞辱大楚!也便是羞辱天子。
西北之战怎么说都不光彩,就算不是梅庚的错,那也是大楚自己内乱,这才镇不住外忧。
还不等文臣发挥三寸不烂之舌,梅庚便轻慢嗤讽一声:“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本王时间尚多,倒是大将军可要好生保重,免得过几年本王还没向你讨债,便自个儿先死了。”
姜戎面上的得意之色彻底散去,气得脸色铁青说不出话,他倒是没想到,这小孩输了仗竟然还能如此嚣张。
太子饶有兴致地瞧着两人拌嘴,寻思这姜戎怎么就没起来砍了梅庚那小子?
另外几位王爷也不曾言语,但姜戎毕竟不是来吵架的,他虽生的粗狂却不是莽汉,知道点到即止,便冷笑着放了句狠话:“谁先死可还不一定。”
梅庚笑而未语,眼底却是淬了毒的冷。
任谁瞧见两辈子的仇家,也没法如沐春风。
姜戎眯了眯眼,他能看得出那年轻人的狠意,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他没见过?可这个年轻异姓王那宛若冰封的眼神,还是让他觉着如芒在背。
即使在战场相遇的时候,梅庚尚是个骁勇小将,也没给过他这种如坠冰窟的森冷感。
随即便又是诡异的兴奋,多少年没人让他有这种危险的感觉了?
——
整场晚宴都没露面的楚策窝在寝殿内,瓷勺搅和着清汤寡水的粥,尝了几口觉着索然无味也就作罢。
分明昨日还有梅庚柔情蜜意地哄着他用膳,今日便孤身在此面对淡淡无味的东西,殿内连烛火都没燃,响起少年幽幽的轻叹,暗色下隐匿唇边讥讽。
他刚回宫,便有人忍不住下绊子,连碗热粥都不肯给。
随身伺候的五味脸色也难看,叹了口气道:“五殿下,老奴再去御膳房瞧瞧?”
五味心里很复杂,虽说西平王府有个大尾巴狼,但至少那头狼还知道喂饱小猫呢。
瞧见殿下如此艰难,倒觉得西平王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楚小猫轻轻摇头:“不必。”
反正去了也无用。
若非有人授意,即便他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也不至于过得如此凄苦。
楚策有些怀念王府的日子,也不知是怀念那温热的粥,还是怀念喂粥的人。
笃笃笃。
敲门声响的突兀,楚策身边只有一个五味,来了人也是无人通报的——然而一般也不会有人来。
楚策眉宇一蹙,有人上门必是来找麻烦。
何况这子时都快过了,谁那么闲跑这儿来找他叙旧?
楚策惴惴不安,毕竟此刻无权无势,若真有人想对他做什么,即便是半夜里将他悄悄杀了恐怕也无人来救。
片刻,门外传来一声轻佻的笑音,满怀恶意。
“五皇弟,该不会是想将为兄的拒之门外吧?”
是楚洛,那条难缠的笑面蛇。
他话音刚落,也没再说什么,直接推门而入,奢华而尊贵的银色长袍裹了月光,泛起冷意,连带着面上那堪称柔和的笑也让楚策觉得有些狰狞。
楚策瞥了眼脸色难看准备将他挡在身后的五味,示意后者不要轻举妄动,楚洛不是楚砚那个无法无天又没脑子的,不会公然在宫里自己动手杀了他,但五味若是惹怒了这条毒蛇便当真危险了。
随即站起身,如以往那般乖巧又沉静地垂下眼,轻轻唤了一句:“洛王殿下。”
不亲不疏的尊敬称谓,可楚洛偏偏就是从这几个字里,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尊重,仿佛只是随口而言。
他面上笑意不变,忽而逼近了一步。
楚策撤步退开,仍旧垂着眼不语。
“呵。”
楚洛笑出声,带着几分凉薄,垂下眼的楚策没瞧见他眼底的怜悯与戏谑,不过是几息之间,竟见他抽身而去。
“晚宴结束了,五皇弟可要小心些。”
楚策:“……”
这句提醒,更像是幸灾乐祸,楚策更加不安,命运轨迹已经开始偏移,他也不确定是否能安然过关。
“五殿下?”五味也忧心忡忡,却见楚策冷着脸低声道:“今日宫门不关,速去寻梅庚。”
“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