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梅庚应了一声,陷入沉思。
不仅西平王在沉思,连五殿下也跟着沉默。
方韧战战兢兢地对秦皈使了个眼色:这二位干什么呢?
秦皈没什么表情地回视片刻,又淡然地移开视线——他没看懂方都校的意思。
“骨头接上,问问住处,便送回去吧。”梅庚淡淡道。
留着也没用,瞧他这样子,似人非人,怕是也审不出什么。
秦皈也猜得出,当即应下,拎着半死不活的人走出了茶肆。
他前脚刚走,梅庚便对时不时打量过来的店老板勾了勾手指,店老板不敢有违,当即快步过去。
“客官何事?”
梅庚俊美的脸上笑意尽褪,冷着脸时便平增冷肃,瞧也不瞧他,只淡声道:“这临漳附近可有山贼匪患?”
店老板闻言,心头惊疑不定,晨起时听说有贵人到了临漳,县令携官员亲自去城门前接来的,午后便遇见这贵公子,难免多想了几分,掂量着道:“自然有过,隔三差五便有些匪徒作乱,但没过多久便会被正法。”
若这位当真是巡查的大人,他这番说辞便是不功不过,还捧了捧朝廷。
梅庚活了两辈子,自然听得出他这话有真有假,哦了一声,又随便问了几句便带着楚策离开,恹恹的五皇子提不起精神来,但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梅庚要将他抱回去的提议。
乌云蔽月,在外不比西平王府,湿热气儿无孔不入,原就身子虚的五殿下苦不堪言,只披了件单薄的雪色里衣,在简陋榻上辗转反侧。
梅庚与秦皈在外交代了几句,回来时便瞧见榻上折腾的小家伙,满头的细汗,双颊泛着绯色,一双漂亮双眼湿漉漉的,像是盈着粼粼水光,春色满溢。
…当年这小孩好像没这么勾人来着。
西平王抿唇,走到他身边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颊,轻声询问:“睡不着?”
他刻意内力外散,沁着冷意,被闷热折磨着的小殿下当即往他怀里靠了靠,罕见地幽幽叹气,“太热了……”
梅庚低低地笑了一声,沉缓温柔,顺势将小孩揽入怀,虽亲昵却不逾越,只在他额角落了个微凉的吻,轻声:“如此娇气,难堪大任。”
听得出他的揶揄,楚策也不当回事,懒懒地窝进男人怀里享受着凉气,甚至学会了还口:“无妨,西平王可堪大用即可。”
梅庚哭笑不得,却听闻楚策压低声道了句:“你觉得那个冯县令如何?”
“有问题。”梅庚眼底冷色乍现,转瞬即逝,冷笑了声,“他反复提及此地贫瘠穷苦,可朝廷拨款每年至少三十万两,不过这官银的去路还得好生探查,如今正是秋汛,明日先去瞧瞧漳河水势。”
“嗯。”楚策嗅着清冽的冷香,昏昏沉沉地低声:“我随你去。”
“好。”
当夜,西平王搂着小殿下在茅舍睡了一夜。
门外,三人并肩。
冯县令战战兢兢地问:“那个……王爷与殿下?”
方韧就显得平静许多,毕竟赶路这些日子,王爷始终与殿下同吃同住。
秦皈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县令,“殿下身份尊贵,王爷自当贴身保护,不劳尔等费心。”
弟弟要同心上人独处过夜什么的,他这个义兄自当帮衬。
——
天际将明时电闪雷鸣,疾风骤雨,破旧窗棂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掀翻折断一般,刺耳的吱呀声吵醒了榻上的一大一小。
房中昏暗,与窗外的狂风大雨相比,稍显狭窄逼仄的空间自成一方天地,弥漫温情。
梅庚睁开眼往外瞥一眼,眉心稍蹙,早知如此,还不如出去找个客栈歇下。
滴答,滴答,滴答……
梅庚表情开始扭曲起来,往外一瞥,只见地面已经汇聚出小摊水泊,而正对着的屋顶已经湿了大片,水珠子还在一滴滴地往下滴落,整个茅屋在这场雨里已然是摇摇欲坠。
可别塌了。
梅庚心想,轻轻唤了一声:“小策,醒了吗?”
“嗯。”
小孩应了一声,脸还埋在他胸口,分明是副没睡醒的可爱模样。
梅庚失笑,将他掩面的乌发拨开,轻抚了下柔软脸颊,“起来吧,我叫秦皈出去寻个客栈,雨停了便离开这。”
“好。”楚策应了一声,又窝在他怀里不动了。
风雨晦暝,梅庚恍生出避世之感,仿佛身处天涯海角,怀中拥着天下独一份的珍宝。
雨势很急,原以为骤雨应当很快便过去,谁知下了三个时辰也不见收,冯县令的祖宅在风雨中飘摇,梅庚当即决断,选个客栈暂住,且将冯县令夫妻俩也带了过去,可惜骤雨之下想离开茅屋也不容易,酷夏又不曾带什么厚重衣物,到底还是让楚策淋了雨。
梅庚胆战心惊,又满心愧意心疼,刚一到客栈便吩咐下去要温水沐浴,且喂了小殿下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待将人捂进被子里时,已然过了午时。
“若有不适,要同我讲。”梅庚摸了摸小皇子的额心,松了口气,并未发热。
瞧得出梅庚的紧张担忧,楚策自己倒是不明所以,只笑着安慰他:“何至于此?”
梅庚便定定地瞧了他半晌,没应声,眼底蕴着浓雾,什么都瞧不真切,楚策还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谁知梅庚竟缓缓地叹息了一声:“我心疼。”
楚策的笑僵在了脸上,一张精致小脸难以自制地开始滚烫,泛起了潮红,攥着被褥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