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庚点头,痛心疾首。
秦皈不忍直视地偏开脸,木然劝道:“王爷不如好好想想,您不在时,淮王殿下该如何是好。”
梅庚脸上的笑意便敛了。
恰好门外刘管家道:“王爷,永定侯世子和风二少来了。”
“请进来吧。”梅庚应声。
风溯南仍是通身吊儿郎当的纨绔气儿,手持折扇,自以为风度翩翩地晃了晃,“我听说昨儿林家那位又给淮王府递了拜帖,你说他这么明目张胆,洛王殿下怎么没动静呢?”
梅庚原本称得上平和的神情沉冷下去。
林书俞,这个阴魂不散的混账东西!
虞易一袭宝蓝长袍,发戴玉冠,那昳丽妖异的容貌便又显出几分清冽来,随性落座,轻言慢语:“洛王视而不见,便是有把握他不会背叛,想来是他们之间有何交易,来者不善。”
“林书俞此人,深不可测。”梅庚深吸了口气,口吻肃然。
风溯南和虞易同时一怔,自三年前梅庚还朝后,便始终叫人看不透,除却始终对淮王殿下堪称偏执的执念外,便如同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狠戾而又冷漠,漫不经心的沉稳下是锐利锋芒。
能让他说一句深不可测,虞易不免正了正神色,凤眸内闪过微诧,“何以见得?”
梅庚似笑非笑,“能将林氏折腾成这样,两个正经少爷先后死得不明不白,如今又搭上了洛王这条船,如何简单?遑论……风月楼都查不出此人的底细,恐怕在江湖上也有势力。”
“风月楼?”风溯南抽了抽嘴角,“那不就是间茶楼吗……”
“风月楼乃江湖第一大情报处。”梅庚睨了他一眼,“那日在风月楼所见的柳长诀,我与他查探多年,也没翻出林书俞的底细来。”
虞易凤眸一凝,缓声掷字:“若是如此,那此人便留不得了,纵使留下马脚,也须得除去方可安心。”
风溯南瞪大眼,不敢置信,虞易这是要暗杀朝廷命官?
梅庚轻轻摇了摇头,“此事不易,林书俞的功夫不弱于我,除夕宫宴上的刺客应也是他的手笔,除非再无退路,否则难以成事。”
听闻林书俞的功夫与梅庚也不相上下,虞易便更为惊诧,斟酌片刻,“不成,此人务必除去,若暂且动不得他,便先拿洛王党与林氏开刀,无论如何要查出对方隐藏起的势力,届时知己知彼,便不必再畏首畏尾。”
梅庚颇为赞同,颔首笑道:“燕之明我心意,确是如此,林书俞藏得太深,方才不易露马脚,那日除夕宫宴,他应是瞧见了我对洛王党下手,想来若是有所动作,必能寻到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便可。”
燕之,虞易的字,平辈论交称其字,然则…偏有不守规矩的。
风溯南听得云里雾里,折扇抵着额头,茫然道:“不是,梅庚,你们在说什么呢?那林书俞不就是林家的私生子吗?”
梅庚抿了抿唇:“……”他今日唤风溯南来做什么,做吉祥物吗?
虞易忍俊不禁,别开了脸:“……”
风溯南微妙地察觉到自己仿佛被嫌弃了,便眯起眼怒道:“不是,梅庚你叫我来干什么啊?”
“生意。”梅庚弯了弯唇,“明年运河竣工,必是户部接手,你那些小打小闹的生意且放放,不若同朝廷做做生意。”
风溯南一愣,“可我……”
“你是平国公府家的少爷。”梅庚骤然沉声,“你兄长手握兵权,你若是不能入朝为官,不如做做皇商。”
风溯南本就无心仕途,自然心动,迟疑了半晌,便道了句回去问问父亲。
“哎,今儿怎么没见陆执北?”风溯南随口一问。
梅庚与虞易相视一笑,皆带了几分揶揄,西平王慢悠悠地道:“陆伯父这两日要与他说亲,听说是个名门闺秀,他不乐意,闭门绝食呢。”
于是风二少十分没义气地笑出声,乐不可支,花枝乱颤。
——
梅庚虽料到林书俞不会老实,却不曾想他竟一纸奏疏递了上去,言之凿凿称西平王及冠,滞留永安已久,当尽快返回西北要塞镇守。
上元佳节前夕,梅庚被勒令赴任,家眷只剩一个苏婧,自然要留在永安。
月洒清辉,庭中月光映雪,恍若积水空明。
梅庚安抚好落泪的母亲回到泫鹤堂时,明烛曳曳,那道人影坐在青玉案前,青衫濯濯,芝兰玉树,循声望来的眉眼似盈满江南烟波,分明带笑,却显得凄恻。
梅庚叹了口气,上前去坐他身侧,轻轻捏了下小殿下的脸颊,苦笑:“原以为能陪你过上元节的。”
“无妨。”
楚策淡淡地笑了笑,肖似烟云浩渺,倚进了他怀中,轻轻道:“梅庚,珍重。”
梅庚垂眸,吻了吻他的发,“小家伙,唤我声梅郎。”
“……梅郎,记着回来。”
梅庚便拥紧了人,无论多少次离别,终归不舍。
良久良久,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来日方长。”
第三卷 惟天之命
第九十八章 再战西夏
碧空如洗,云浮日光,庭院内红梅簇簇,少年身披雪白大氅,似染清冽梅香,温润眉眼平和恬静,似九幽之泉,深邃晦暗。
闻及下人来报林大人求见时,楚策面不改色,只吩咐请进来。
瞧见红梅树下的少年时,林书俞丝毫不掩饰眼底惊艳与兴味。
楚策生得温润皮相,即便是面无表情时,也极为无害温和,甚至若有似无的书卷气让他更显得文弱,波澜不惊的平静与年纪颇有违和,却更引人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