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和他的冤家殿下 第121章

四月初,乍暖还寒,鸿雁归北。

运河竣工,还未待庆贺,西北便传来战报,称西夏进犯,永安朝堂文臣武将吵了个天翻地覆,无非是主战主和,文臣引经据典,武将气得爆粗,楚恒之一时觉着都有道理,没了主意。

洛王党竭力主和,望派使臣前往西夏议和,无人反对,便敲定此事,派了枢密院枢密使闫道明出使西夏。

彼时西夏正被大楚与部族联手压制,无处泄火时,上杆子和谈的使臣刚进西夏边境,连女王姜瑾的面还没见着,脑袋便搬了家,抛尸于金乌岭,实乃挑衅。

六月初,烈日焚火,西北烽烟四起。

奏折未至永安,西北便起狼烟,西平王率军与西夏交兵,待永安收到消息时,大军已攻破金乌岭。

当年西北军惨败之地,梅庚率军祭天摆宴,三两黄酒,敬徘徊此地大楚英魂,引魂幡,招魂旗,迎故人,归乡。

朝堂顿时又起风波,洛王党痛斥西平王目无天子,胆敢私自同西北开战,奈何朝堂之上早已多出不少青年才俊,只说西夏欺人太甚,使臣已死,难不成要西平王大开城门束手就擒?

向来平和温润的淮王殿下此时上奏,西北一战,避无可避,当战则战。

武将拥护之余,以虞易骆宽为首的文臣也附议,洛王党理亏,寻不出反驳理由来,恰恰此时,西北的第二封战报到了。

西北军大破敌军,夺回金州。

酷暑之际,征战辛苦,梅庚身披甲胄身先士卒,战场之上狠戾冷漠宛若一把凌厉刀刃,而非一个人,长枪扫过之处,尽是赤染。

憋屈数年的西北将领及官员扬眉吐气,开战所需粮草皆是自西北而来,并未向朝廷索要一粒米,因当年败仗而羞愧的官员们总算能在百姓面前直起腰,赞一句西平王骁勇。

士气高昂,正是乘胜追击之时,西夏姜戎亲赴任阵前,城门不开,也不迎战,只将城中百姓推上城墙丢了下去,生生摔了个粉身碎骨,高声喝道:“退兵十里,楚军敢进一里,便在此地杀城中百人,”

城中,皆是中原子民,大楚百姓。

第九十九章 金州大捷

梅庚算是明白,为何前世楚策宁愿活埋将士,毁了梅氏,也要保下西夏侵占的十三州。

他率军在城下,分明就在城门下,一道命令便可攻城,偏偏那人便如飞花似的落了下来,溅在地上,迸射的血肉鲜艳夺目。

攻城二字便卡在了喉间。

葛楚面上带了个狰狞的青铜色面具,握缰绳的手颤抖着,压抑着怒火般自牙缝间挤出句怒斥:“畜生!”

“这群王八蛋。”齐修咬牙切齿,扣在腰间刀柄上的手青筋毕露,却迟迟难以抽刀,他将目光投向面沉如水的西平王,沉声问道:“王爷,打不打?”

几乎所有人都在瞧着手持银枪的西平王,无数条性命,无数道眼神,如千斤巨石压在男人肩头。

梅庚怔怔地望着城墙下的血色,相距太远,他其实瞧不真切,但他知道,他走进了和当年楚策一样的困局。

狂风卷起燥热,天际乌压压的蒙了层云,整片天地都显得灰暗。

良久,年轻的将领神色漠然,下了令:“退兵十里。”

转身的刹那,梅庚俊美眉眼内凝聚起极尽阴鸷冷漠的寒意,如无边永夜中绽出的阴戾血色。

淮王府收到消息比战报要早上几日,原本厚厚一叠尽是琐碎身边事的密信,骤然成了薄薄一封,楚策便察觉不对,待瞧见西北战况,向来温润如玉的眉眼在柳长诀错愕的神情中阴沉下去。

这也并非是死局,只看谁的心更狠。

楚策当年深陷局中,临渊一脚,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如今局中人换成了梅庚。

仍是当年的局。

孤月悬于天际,清辉冷寂萧条。

镂花窗棂透着烛光,檀木案,一盘棋,纷乱棋子俨然是一副死局,少年枯坐案前,望着棋盘出神。

如何破局?

西北黄沙阵前,军帐中烛火通明。

玄袍青年伫立沙盘前,战局凝滞,其实不过一个抉择,是要城,还是要人?梅庚缓缓阖眸,袖内双拳攥得骨节泛白。

如何破局?

曾深陷此局中最终惨烈收场的两人,重新被纳入那盘死局之中,铺天盖地的压抑涌来,便如同溺水之人,苦苦挣扎,却不知是在上浮或是下沉。

整整三日,永安的淮王殿下不曾踏出淮王府,金州外的西平王也不曾踏出军帐半步。

永安,淮王府。

楚策神色憔悴,怔怔地望着那盘棋,几近疯魔。

居高处者,除却荣华富贵与滔天权势外,还有无可逃避的责任,如戏子无异,连哭笑都由不得自己。

白衣青年敛袖落座在他对面,柳长诀扫了眼那棋局,清冷悦耳的声音随之响起:“你是在愁这个,还是在愁金州?”

楚策眨了眨酸涩的眼,笑意泛苦,“在想金州对峙。”

柳长诀微蹙了眉,“当早下决断,若西夏以此为要挟,莫非还要一座座城池地让出去?”

楚策默不作声,他自然是晓得的,可阵前的梅庚又如何不知?

他甚至有些绝望。

当年西夏使臣入楚,他便要梅庚杀了姜戎这个祸害,到底还是留了今日的祸患。

梅庚出征时,他本以为梅庚会如愿战死沙场,而他亦可作为大楚天子,走得体面。

偏因姜戎一个奸计,若不杀梅氏满门与梅氏驱使西北军,便要屠杀所占城池内的中原百姓,逼得他走投无路,与梅庚反目,连死都那般难堪。

他并非是什么无畏无惧之人,怎会不怕?怎会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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