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庚略微勾起唇,喉间哼出声沉冷的笑来,“洛阴教,为权势财富而生,谈什么真神假神,挺配林书俞。”
“西平王。”柳长诀扶额,“你到底听没听懂?”
梅庚与楚策交换个眼神,显然懒得再开口,淮王殿下便轻笑了声:“兄长莫急,若林书俞与洛阴教有关,便说明当年围剿恐怕还有漏网之鱼,甚至,他们比起当年……更强。”
洛阴教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林书俞送进永安,他们查了这些年都没露丝毫端倪,若非此次被风月楼揭了老底,恐怕还会继续藏匿下去。
不仅是梅庚,就连楚策都不免苦笑,前世还真是输得不明不白。
“事关重大。”梅庚纡尊降贵地坐直了些,捏着淮王殿下的脸颊便在唇上偷了个吻,这才施施然起身,敛了暗紫色金边袖口,广袖一扫,“我先回王府安排,洛阴教一事我们已然知晓,林书俞定会有所动作,柳公子,恐怕要出大乱子了。”
柳长诀:“……”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为何总觉着梅庚根本没瞧见他。
梅庚一走,楚策温良如玉的神色也彻底冷下来,眼底浸透来自幽深海底的深沉冷意,笑意全无,“林书俞,洛阴教,还能查到多少?”
“暂时没有消息,我的人还在查。”柳长诀偏首瞧了眼那翡翠玉环,轻叹了口气:“可惜柳漪了。”
“此次多亏了她。”楚策若有所思地敛下眼,随即淡声:“兄长,洛阴教被我们知晓,若你是林书俞,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两人一个对视,异口同声:“夺权。”
林书俞做这么多无非是想推楚洛上位,甚至似有若无地掌控着楚洛,他想要挟天子,权倾朝野,万人之上。
“也不见得。”柳长诀略微沉吟,“我们如今只知道他与洛阴教有所牵扯,仍不知他身份,甚至对洛阴教情况如何知之不清,林书俞不见得会心急。”
楚策未做声,面色僵冷。
他与林书俞明争暗斗数年,论心智谋略,林书俞不输于他或是柳长诀,前世他便同梅庚联手,一锅端了太子和洛王,不得不防。
——
林府,书房燃着袅袅熏香,压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案后的男人身着青衫,斯文儒雅,他面前站着个蒙面黑衣人,说的正是洛阴教泄露一事。
林书俞单手支着额角,手肘撑在木椅上,饶有兴趣地勾起唇笑道:“无妨,早晚的事,柳长诀不好应付,瞒了他这些年已是不易。”
那黑衣人犹豫片刻,眼底并非是死寂木然,而是如火焰般极致的狂热,他问道:“主上,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不如直接杀了淮王。”
林书俞笑着摇了摇头,唇边弧度极尽诡谲,轻笑出声,“难,梅庚既然知道了我们的底细,再想杀楚策可就不容易了,倒不如……斩其四肢,断其双翼呢。”
黑衣人蹙眉,林书俞却不再多言,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待人离去后,林书俞方才好整以暇地起身,伸手推开雕花木门,缓步迎着赤色夕霞而去,血光染青衫。
邪教头子上线。
第一百零四章 舅父造访
街头熙攘,摊贩叫卖吆喝,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停在巷口,马车不大,满满当当地坐了四个人。
两男两女,两老两少,穿着体面可见并非寻常百姓家。
上了年纪的男人大腹便便,眯起的眼透着贪色,“淮王府就在前面,那个小贱人,做了皇妃竟然瞒着家里,只要能搭上皇室这条线,封官发财还不是近在眼前?”
梳着妇人髻的女人眼里也闪着精芒,眼角皱纹堆积,笑着附和:“是啊是啊,琉儿做官,璃儿再嫁个大官,还愁什么生意?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咱们。”
年轻些的男子忧心忡忡地问道:“淮王能认我们吗?万一他不认该怎么办?”
“他敢!”模样颇为俏丽的女子一挑眉,胜券在握般嗤笑,“那个男人不是给了我们容未渺的把柄吗?他一个野种,敢不认咱们?”
“倒也是。”男子点了点头,尚且算是清秀的脸上浮现几分炙烫的贪婪。
所谓的舅父舅母带着表兄表姐找上门时,西平王和淮王殿下正在城外的一处庄子内,两人皆是梨花白的窄袖常服,云纹繁复,素净清贵。
秋高天冷,庄子后的枫林层层赤染,风卷残叶,似流霞聚散。
“这是我的私产。”梅庚牵着楚策微凉的手,脚下是覆着艳色枫叶的青石板路,雅致幽静,“暂且住两日。”
楚策颔首,温声道:“有关洛阴教,既已查出些眉目,便能顺藤摸瓜,不过我没料到,林书俞怎会想出这种办法对付我?”
言辞之下,十分微妙,说得自然是今日进了永安的舅父一家人。
在此之前,梅庚和楚策都以为林书俞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对楚策下杀手,只要他死了,便再无人与楚洛争储。
可他却将远在江南的一家糟心亲戚给挖了出来,还送进永安城,仿佛只是为了恶心恶心对手。
这手段可过于温和了。
“且先瞧瞧他耍什么把戏。”梅庚漫不经心随性道,眸底狠戾一闪而逝。
既然查到洛阴教,林书俞的小动作梅庚自然也有留意。
江南容氏,不过是个经商家族,楚策的生母便是容氏之女,容未渺。
容未渺有个亲兄长,容老爷子死后,容林海见妹妹姿容过人,便要将人送予当官的做妾,偏偏选了个嗜好极脏三天两头玩死人的,容未渺自然不依,竟逃了出去。
担惊受怕不敢回江南,孤身一人的女子流落至永安,卖身给富贵人家做丫鬟,最后替那家小姐入宫为奴。
历经波折,一生跌宕,最后仍是红颜薄命,再没能离开那道宫墙。
青石路到了尽头,穿过拱门,庭院种着绒花树,早已过了花期,繁茂枝叶已然泛黄。
“五味与母亲便是在宫中结识。”楚策忽而道,又悠长地轻叹一声,“原是不愿为妾的刚烈女子,到底还是做了妾。”
他对母亲的记忆已经模糊,甚至于对母亲的了解,大多是从五味口中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