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还不动手?!”楚恒之气得将御案上的奏折扫落,状似癫狂,毫无一国之君气度。
恰至此时,心腹太监匆匆入殿,在楚恒之耳边耳语了几句,先前还暴怒的楚恒之忽而面露怨毒,一双眼狠狠地盯着那刹那间变了个人似的楚策,抬起手,指尖发颤,一字一顿:“给朕杀了他,谁求情也无用!”
楚策不为所动,讥讽笑道:“父皇慎言,若儿臣今日出不去宫门,恐怕西北大军便要打上永安为儿臣复仇了。”
“你!”楚恒之一愣,眼里竟涌出几分惊骇,“不可能!”
“有何不可能?”楚策动了动肩,剧痛袭骨,暗自咬了咬牙,笑若春风,“西平王早将兵符交予儿臣,西北大军尽在我掌中,若想杀了儿臣,可要三思而后行。”
不仅楚恒之暴怒,楚洛也面露错愕与阴冷怨毒。
西平王!
西平王竟将兵符都交给了他!
早知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天家无父子,更遑论所谓的情情爱爱,在楚洛眼中,梅庚和楚策的浓情蜜意不过是一层掩人耳目的纱,即便是交情再好的君臣,那也先是君臣,后为挚交,必然互相防备。
可梅庚,他竟将西北兵权交给了楚策?!
怎么可能?
楚策将怯懦温润尽数摒弃,只留倨傲的矜贵,笑意盈盈地道:“洛王殿下,栽赃可也要有些脑子。母亲是不愿为妾从家中逃出的,自离家后便与容氏再无往来,被逼婚的新娘逃跑一事在当年闹得动静也应当不小,稍微查证便知前因后果,我虽不在乎所谓皇室血脉,但母亲清誉由不得旁人污蔑。”
言罢,也不顾楚洛近乎要杀人的怨毒目光,斜目瞥了眼怔住的楚恒之,敛袖转身,坦然出了门。
无人敢拦。
楚洛跪地请罪,垂下头掩饰眼底几乎凝成实质的狠毒。
作证的小厮呆滞,自知大祸临头,面如土色。
楚恒之气得嘴唇哆嗦,原本认定楚策是个孽种,此刻也不免犹豫起来。
若他当真错怪了淑妃……
回忆起当年温婉恭顺的美艳女子,楚恒之失神片刻,旋即又恨恨否认——不!他没错!
他是君,是大楚的皇上,是天子。
天子怎么会错?!
即便楚策是皇室血脉又如何?他胆敢威胁天子,不忠不孝,大逆不道,其心可诛!
——
出了门,星子坠夜幕,圆月一轮,楚策瞧见了候在外头的几位朝廷重臣,兵部尚书,御史大夫及枢密院枢密使皆在其中。
半夜被淮王手中有西北兵权这一消息震惊的众位大人面面相觑,又不着痕迹地打量那谦和温驯的淮王殿下,不敢有丝毫小觑。
若整个西北都已站在淮王身后,那洛王在朝中的势力便不够看了,若是太平盛世便罢,可如今内忧外患,西北部族刚刚平定,北地与南国作壁上观,大楚需要战神西平王。
楚策也愣了片刻,略微思索便猜得到是梅庚的手笔,方才敢威胁天子的淮王殿下温温和和地笑了,“劳烦几位大人深夜走这一遭。”
向来以文弱或是温和示人的淮王殿下,如今仍旧温良如玉,可眸子里却多了些什么。
果决,冷肃,睿智,如交错辉映的星光,熠熠生辉。
深秋夜凉,走出宫门时,楚策浑身已然被冷风穿透,冰冷彻骨,连带着肩头的伤疼得厉害,那砚台砸上肩骨,着实伤着了。
宫门外,一辆华贵马车候着,驾车的黑衣暗卫轻声道了句:“淮王殿下出来了。”
“嗯。”低沉应声后,骨节分明的手掌掀开车帘,遥遥伸出,车内传出一声含笑的柔和催促:“外面凉,快上车。”
他一颗真心赤诚滚烫,从此凛寒无畏。
第一百零八章 一物降一物
搭在掌心的手微凉,稍使力便听见马车外一声隐忍闷哼,梅庚动作一顿,当即掀开车帘跃下马车,这才瞧见楚策面色苍白,浑身冰冷额心却覆着层细汗。
“怎么回事?”声音骤然沉下去的同时,梅庚将人环搂在怀中,视线上上下下地将人扫了几个来回,“受伤了?”
显而易见地动了怒。
梅庚脸色难看,仿佛要立即提剑弑君。
撑了一路的楚策忽然丢盔弃甲,倚在他怀里抿起唇,瞥眼受伤的左肩,“没躲开砚台。”
顺着小家伙的目光瞧去,梅庚沉冷的眼神落在他看似无虞的肩头,随即一言不发地将人抱上马车,却小心避开了他的伤处,对驾车暗卫吩咐道:“回西平王府。”
楚策畏寒,天一凉便犯懒,梅庚便在车里燃了银碳,暖意弥漫,隔绝夜深寒意。
男人面色冷峻,一边听楚策说今日宫中凶险,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心上人衣衫褪去,便瞧见白皙肩头晕开刺眼的淤青,中心甚至泛起乌紫,顿时心疼不已,俯首上前落了个轻轻柔柔的吻,轻叹中裹挟疼惜懊悔,“我该陪你去的。”
温软的小媳妇垂下眼,闷闷道:“明日怕是满朝文武都要知道,西北兵权在我手中。”
“…无妨。”梅庚失笑,小心地将衣衫替他整理好,“兵权若始终留在我手里,那些文臣便该参我狼子野心意图谋反,你是皇子,兵权在你手中,他们也该晓得该怎么做。”
他此举就是为楚策造势,西北地势广阔,西平王与西北军令诸国闻风丧胆,历代楚皇皆对西平王忌惮不已,即便是立下大功的梅庚也不例外。
功高震主,自古以来便是忌讳。
楚策也深谙此理,沉默片刻,避开伤处温驯地依偎进男人怀里,轻声笑道,“若你愿意,我登基后写个禅位诏书便是。”
…这话若是叫楚氏宗族听见,都能从陵墓蹦出来。
梅庚轻叹,“这世上也就你如此任性。”
皇位说让就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