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天格外冷,孟念不知怎得整个掉进了御花园的荷花池里,虽然很快被人捞了上来,小小的身子却冻得瑟瑟发抖。孟念从生下来身体就一直不怎么好,这样生生一冻,差点没命,太医院治了一天一夜,好歹救回一条命,孟念身子骨却更加不好了。
一层层查下来,发现是伺候孟念的嬷嬷疏忽大意导致的,虞清发了好大的脾气,将孟念身边所有伺候的人换了一批,落水那天跟在他身边的人更是全都赐了死,乳母嬷嬷被乱棍打的都没了人形。
后君的雷霆之怒震惊了皇宫所有人,那段时间所有宫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恼了这个看着温和无害的后君。
无论虞清杀鸡儆猴是做给谁看的,但效果很好,从此再没人敢在孟念身上动手脚。
兴儿想着这些事,觉得膝盖更疼了,他小心翼翼挪了一寸,虞清突然开口道:“你回去复命吧,就说劳他挂心,我身子好得很。”
兴儿匆忙行了个礼,往朝阳宫传话,幸而两个宫殿距离不远。兴儿不敢原话回禀,只说后君身子尚好。
孟言下棋的手一顿,黑子就这样落错了位置,其实整个棋局他都下的心不在焉,新科状元要顾着皇上的体面,又不能赢了皇上,着实累得慌,见孟言放下棋子,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他十分有眼见地站起身道:“陛下还有要事,微臣就先行告退了,改日再和陛下下棋。”
孟言点点头,“方才说的事你回去好好想想,拟个方案出来,无论如何,不能让永宁驸马府那边占了上风。”
“微臣领旨。”
新科状元走后,孟言终究还是没忍住,抬腿去了凤仪宫。
两个皇子结束功课已经被乳母抱下去玩了,虞清在小花园的花架下面看书,他躺在躺椅上,书盖着脸,不知道是在看书还是睡着了。
孟言假意咳嗽了两声,躺椅上的人没有反应。
孟言走近又咳了两声,躺椅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就在孟言预备上前时,虞清却站起身,看也不看他,径直就往屋子里走。
孟言一把拉住他的手,虞清挣了挣,没挣脱,孟言拉着他的手晃晃,“闹了这么久的脾气,也该好了,还不理我。”
虞清面无表情道:“是我在闹脾气?”
孟言眨眨眼,而后微微撇着嘴一副想撒娇的模样,“你都几天没去看我了,奏折也不看了,朝政也不帮我拿个主意。”
“陛下主意那么大,虞清哪里敢置喙。”虞清说着抽出手,准备走,被孟言冲过来从身后一把抱进怀里。
“还在生气啊,我不让你继续带着孟念也是为着你好,如今永萱嫁了永宁驸马府的表亲,和她姐姐联起手来,想要扶持孟夕为太子,她们对孟念视作眼中钉,你继续带着他,岂不是要把永萱的怨气引到自己身上。”
虞清掰开孟言的手,回身看他,“孟念当初是你执意要养着的,如今他父母都不在世,我们不护着他,谁还会护着他,即便诚王罪有应得,可是稚子无辜,上回落水之事还不够惊心动魄吗,你把他带去给别人教养,就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孟言笑着哄他,“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文睢是新科状元,文武双全,且忠心耿耿,让他来做孟念的老师,再合适不过了,永萱她们暂时不敢动他。”
孟言话音一落,明显察觉到虞清周身的气压低了几度,脸色也更加不好看,虞清甩开孟言的手,冷道:“既然陛下这么相信他,何必再来问我,陛下自己做主便是。”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孟言楞在原地,不是还在商量吗,怎么突然又生气了。
他跟过去,见虞清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背影瞧着孤傲又有些落寞,孟言心中没来由的一疼,伸手想抚摸虞清的头发,被虞清一把打开,打的手背通红。
孟言正要恼,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只见虞清不知何时已红了眼尾,目光定定看着窗外,脸上的悲伤浓得化不开,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划过他的脸庞。
孟言顿时就手忙脚乱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来只在床上瞧过虞清的眼泪,平日里哪见过这幅阵势,虞清和他争论起朝政来,比谁都能说,常常说的他哑口无言,此时却一言不发坐着流泪,孟言觉得心仿佛被人拿小火一点点煎着,直冒热气,疼得揪心。
“怎么了怎么了?我错了。”孟言嘴里道着歉,伸手抱住虞清的头。
虞清用力推他,却推不动,无奈只能由他抱着。
孟言低头看他,虞清的那滴眼泪早已不见踪影,仿佛不曾存在过,红着的双眼却出卖了他。
孟言捧着他的脸,手足无措,他不知道哪句话惹到虞清了,但总归是自己惹到他了,吻一吻他的眼睛,哄道:“是我错了,不让别人教,你如果不怕累着,孟夕和孟念还是由你来教,好不好?”
“孟言。”虞清淡淡开口叫他。
“哎哎哎,我在。”
“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
孟言听得一愣,这话怎么说的,言语快过思绪,脱口而出,“我从没这么想过啊,为什么这么问。”
“我确实老了,你都二十五岁了,我怎么会不老。”虞清喃喃自语。
孟言再怎么迟钝,此时也终于明白虞清在难过什么,他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一拳,用力将虞清拥进怀里,柔声道:“不老,你一点都没老,不信你去问连晴。我和文雎这几日真的只是在讨论朝政,你不去御书房了,有些事总要找个人商量,秦衡虽然为人正直,但总归是淑妃的哥哥,沈寻近些日子瞧着跟秦衡走的也近,薛同又是个武人,这些人都不合适,我就叫了文雎过来,我不知道会惹你不开心,是我错了,我混账。”
虞清静静听着,良久轻笑出声,自嘲笑笑,“真可笑,没想到我居然有一天也会担心色衰爱弛。”
孟言心里难过的什么似的,只能把虞清抱得更紧一些,凑在他面前,含着他的唇细细吻着,“无论什么时候,我心中始终只有你,你老了我陪你一块儿老,你死了我就去殉情。”
“胡说八道,做了这么久的皇帝,怎么还动不动把死挂在嘴边。”虞清训他。
孟言伸手轻抚着虞清的头发,深深看着他的眼睛,“不想我说死,那就要陪我一起万岁万万岁,别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虞清忽而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别过了脸,孟言却没放过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都几日没见了。不知怎么温情的亲吻就变了味道,两人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白日宣淫不是第一次,这一次虞清却尤其难为情,许是觉得自己在孟言面前丢了脸,也不让他抱着去清洗,将他轰出了凤仪宫。
第二日兴儿来接人,虞清没有多说什么,老老实实搬回了朝阳宫,夜里,孟言手脚并用抱着虞清,闻着他身上熟悉又好闻的味道,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
第72章 番外三:现代篇
最初在校门口见到父亲那辆黝黑高调的迈巴赫时,孟言还在想,他一个刚被认回本家来的私生子,用得着派司机来接吗。
还没等他走近,便看到一个穿着浅咖色风衣的男人低着头从另一面快速走过去,拉开了后座车门,关门的一瞬,孟言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是学校教钢琴的老师,虞清。
孟言楞在校门口,眼睁睁看着车子从他面前呼啸而过。
他虽然刚回本家没多久,却也算了解父亲的性格,那个掌握着孟氏集团血脉的中年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他的眼里只有利益,最讨厌和一些专家学者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