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善回到府中,没由来的觉得冷清了许多,他往日里也不是日日和王溶待在一起,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偶尔遇上了说说话,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
一个人,他活得时候倒没觉得有多大的存在感,可他一死了,事事都在提醒着活的人,那个人已经死去了。
姜善闷闷的坐了一会儿,起身往清竹轩去。天气暖了,云献又把小方桌抬到了廊下,闲来无事便坐着看书喝茶。
姜善站在小石子路边,倚着翠绿的竹子看他。
云献发现了他,问道:“站在哪里做什么,怎么不过来?”
姜善不知怎的,鼻子酸的不得了,道:“有些累了,走不动了。”
云献一怔,道:“那你别动了,我过去就是了。”
他走下台阶,走到姜善面前,清晰的看到了姜善眼中的疲惫与难过。
云献伸手将姜善揽进怀里,轻声道:“歇一歇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姜善身上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放纵的依靠在云献身上。
云献伸手,慢慢的从姜善的头颈抚摸到肩背,一下一下,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开春后,云献换了窗上的纱,屋里厚重的毡子毯子都收了起来,换上了许多绸缎东西。里间的雕花彩漆拔步床上挂着缠枝团花的帐子,床褥拿汤婆子仔仔细细暖过一遍。床头摆了一尊古铜香炉,一边的高几上放着白玉的炉瓶三事。
云献脱下姜善的外袍,将他的头发打散,掀开锦被放好软枕,叫他躺在床上。
“好好睡一觉,那些不开心的事就不要去想了。”云献拢了拢姜善的头发,“我就在这里陪你。”
姜善点了点头,闻着床榻之间熟悉的香味,慢慢的阖上眼。
云献看着他睡了,放下帐子走到外间。日头正好,金灿灿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云献的身形都被渡上一层金边。
另一边,李氏女领着一班子人闯进院子,径直走到端玮的书房门口。
小厮过来拦,“夫人,二公子他现在不想见人。”
“放肆!”李氏女身边的贴身丫鬟道:“凭你也敢拦着夫人!”
说罢,身后立刻出来两个人抓住那小厮。李氏女哼了一声,推开了书房的门,她一看到书房中的景象,不由得顿了一顿,随即叫所有人都守在外头。
端玮素身素服跪坐在灵前,李氏女一见便怒不可遏,“你这是在给他守灵吗?”
端玮抬眼,眼中森寒不已,仿佛数九寒天的冰雪,能生生将人冻死。
“是你杀了他?”
李氏女被他盯得打了个寒颤,目光有一瞬间的瑟缩。
“不是我。”她下意识道。
端玮收回了目光。
那股紧盯着李氏女寒意消失了,她瑟缩了片刻之后气势很快就回来了,“便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不过是个奴才,死了就死了。”
她越说心里就越恨,“我堂堂首辅千金,被你和那个下贱奴才折辱,他还不该死吗?”李氏女冷笑两声,“也就是他现在死了,那些个腌€€事没有抖落出来。不然你这般做派就是欺君,闹出去,你们一家子都别想好过。”
端玮倏地盯着她,李氏女强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你说的很对。”端玮转过目光,“死了就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李氏女得意的笑了两声,又指使道:“你赶紧把你这身恶心衣裳脱了吧!”
李氏女来闹了一通回去了。晚间张灯时刻,三秋拎了食盒走进清竹轩。云献坐在廊下,手边放着好些合浦珠,另一边的匣子里,放着做好的两支簪子。
三秋请他过去用膳,云献道:“你先去吧,晚些时候,等你师父醒了,我同他一道用膳。”
“是。”三秋拎了食盒往后边去。云献又叫住他,“沏壶好茶来,我要待客用。”
云献哪有什么客,三秋不明所以,只依言行事。
院子里静悄悄的,夜色中的翠竹显得晦暗,也正因如此,外头大多看不分明清竹轩的灯光。
一身白衣的端玮像个孤魂野鬼,光亮中端坐的云献却像一个慈悲的菩萨。
“真是不公平,”端玮道:“明明你才是应该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那个。”
端玮不愧是成王府最聪明的那个,云献心想,估计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不想多管闲事。
云献慢条斯理的倒了一杯热茶,道:“我本该是鬼,现在过成了人的样子,你呢,本来是个人,却过成了这幅样子。”
云献将热茶推向端玮的方向,“你们呐,总想着避让,觉得不与人争便能永保太平。结果呢,一个首辅就能拿捏你们成王府,逞论日后二王即位。”
端玮没有说话,云献挑了挑眉,道:“你若觉得我说得不对,也没关系,你尽可以试一试。”
“不必了。”端玮道:“你说的没错。”
他避了让了,却把自己心上的人伤成那个样子,往后他还能拿什么去试。
端玮抬眼直视云献,“我要为他报仇,一刻都不能等。”
云献想了想,道:“听闻前些时日王妃被气病了,你这位新夫人着实不贤,也不知道他们家是怎么教的。”
端玮心念一动,李氏女代表着首辅的家教,首辅之位是士子们的梦想,而眼下正值春闱,士子都在京都。若是首辅失了士子们的支持,他的威望不说大打折扣,但也差不多了。
“这只是第一步。端玮,”云献意有所指,“你姓端,姓端的人,心得狠才行啊。”
端玮眸光闪烁,他与云献说了一会儿话,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不需要挑明。待了约摸两刻钟,端玮便去了。
云献看着那杯他没有碰过的茶,随手将它倒在地上。忽然听见屋里的动静,云献瞬间换了一幅面色,起身往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