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赵嫣母亲的忌日那天。
自从赵嫣那日抽了赵茗后,便几日不曾见过那混账。
他病根种的深,天气渐渐回暖,身体却仍不见好,唇上的红色仿佛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般。
即便是脸色白的不像话,依然嫣红的如同人的心头血。
赵茗住的别苑夜夜笙歌,赵嫣住的地方却格外冷清的紧。
他无家无室,陪他同寝的只有案前供奉的母亲的牌位。
袅袅香雾伴入眠,纵使在梦中亦噩梦居多。
这世上人人都有回头路可走,只他没有。
一步步走下去,每走一步掉一块血肉,直到最后尸骨无存,剩下一张千疮百孔的人皮。
赵嫣心情不佳,是赵东阳扶着他上了宫中的马车。
穿着长裾的宫女太监捧着金樽步履疾行,翡翠盘上发鬓,长裙曳地。
少年天子坐在金龙玉撵之上,明黄的纱帐垂下。
乐声伴水袖和舞影,案前有美人美酒和歌。
正是一派朱门佳酿,人间富贵之景。
赵嫣在一众新科士子中看到了穿着青色官袍的崔嘉。
崔士霖出了事,有这个孩子如今在官场上撑着崔家,也算不得坏。
赵茗什么时候能听话些。
赵嫣摇头,想到赵茗更觉得头疼,又有同僚讨好的三杯两盏推过来,便吃多了酒。
崔嘉在人群中偷偷看了两眼赵嫣。
只看到秦王殿下端着琉璃杯过去,压在赵嫣肩头的力道有些重。
赵嫣眼底已有几分朦胧,勉力撑住,回敬了秦王一杯。
秦王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淡淡笑了笑,瞳孔有些亮。
后来秦王便离开了,赵嫣便被更多的同僚推杯过来。
赵嫣喝醉了总是和旁的人不同的。
他眼瞳清明,没有醉的模样,只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醉了。
清醒的时候赵嫣的眼底没有光。
黑沉沉的样子,别人只能从那双眼中看到自己倒影,却看不出他的心思。
只喝醉了的赵嫣仿佛眼底的光又回来了似的,或者说应该是过去的赵长宁回来了。
艳气便被覆盖了回去,温润如玉,腰肢笔挺,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脸上泛起了薄薄的红色,像极了红润的唇上泅点开的一抹。
他连站都站不太稳重,素日严谨的衣领便开了,映着的是一处玉石一样剔透的肤色,朱红色的官袍穿在他身上,不是精心描摹的精致,而是无意中泼墨造就了的一幅惊心动魄的美人图。
崔嘉怔怔瞧着,闷头又饮了杯酒。
耳边有一同的士子窃窃道,“不想首辅大人生的这般模样。”
“若是能拜入首辅大人门下,这往后就是平步青云了。”
崔嘉闷声道,“拜他门下有什么好的?”
这叫做韩林的进士便道,“首辅大人位高权重,你看看咱们这二十多位,有多少是冲着赵大人来的。要是能和赵大人沾亲带故,那就更是投了好胎。”
崔嘉没什么好脸色,“要是沾了亲带了故,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韩林怔然看着崔嘉,见这少年同他一般年纪,人又生的钟灵毓秀,不似蠢物,怎的说出这般蠢话来。
他从外乡来,不知道眼前这位便是前些日子大名鼎鼎的被首辅大人放狗撵过的表弟。
崔嘉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却见赵家人走到了他身边,转身想走,又被拦住。
少年怒目,眉眼间已有不耐烦的神色,“做什么?”
“赵大人嘱托小人带话给您,切不可拜入荣家门下。”
崔嘉冷笑,“滚。”
赵家的下人摇头,便回去复命。
崔嘉闷头只顾喝酒,一只手端过了他手中的酒杯,崔嘉抬眼,见一贵公子朝他微微一笑,“你可是崔家人?”
崔嘉点头,“你是?”
那贵公子模样的人一双桃花眼含着笑,“荣三。”
他知道这人是谁。
他是荣家的人。
方才赵家人口中的那个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