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钦瞧着她和太子生的极像的一张脸,轻声问她,“你不恨我?”
“殿下心系天下子民,是天下子民的福气。”
骊妃比任何人都要豁达。
死期将至的一刻,她周身的悲凉皆不见。入目是她衣角一片浓艳飞花裙摆。
“殿下,请在我死后,将我的尸骨弃在野地,为野狗啃食,听说这样就没有下辈子了。”
她去的时候很安详,楚钦直到她死了,才能将她抱进了怀中,轻轻碰触她的发丝,终于放纵这个死去的女人走进了他心底,从此成了一道疤。
骊妃的一生太苦,她不想有来生。
野狗啃食着她的血肉。
楚钦就在那里冷冷的看着浓艳佳人变成森森白骨,一卷破席卷在荒郊野岭。
金刀出鞘,那几条野狗曝尸荒野。
刀入了鞘中,荒山上淫雨霏霏,打湿了年轻将军的发。
当时的楚钦还不知道,多年以后,有另外一个人向他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众生皆苦,谁又想踏上轮回路,把前生的苦难再走一遭?
男人对女人的怜惜大多起于愧疚。
骊妃死后秦王颓废了很长的一段时日。
外面有些传言,说他喜欢一个大他很多岁的女人。
那个女人被赐死了。
过去的一切成为了尘灰中的旧影。
原来不只他的兄长知道,赵嫣也知道。
先帝生前厚待赵嫣,一些事情赵嫣要从先帝口中得知并不难。
赵嫣之前用少帝的身世威胁不住他,因为他知道赵嫣不敢。
如今的赵嫣已经是破釜沉舟了,他知道赵嫣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他与楚钰生母的旧事若是宣扬出去,便像是点燃的炸药,牵连甚多,他不能冒一丝的风险。
赵嫣的身上布满了毒刺,碰一碰都要连着皮掉下一块肉来。
他用这个威胁他。
赵嫣的脸和骊妃的脸重叠起来。
他护住大楚的山河,却护不住骊妃,也护不住赵长宁。
甚至要做推波助澜的侩子手。
春萝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王爷自赵家回了王府,便进了后厢院中的马厩,亲自给受伤的乌追换药。
将军的手粗砺的划过了乌追的皮毛。
乌追轻轻摆了摆尾巴,矮下身子,在他脸上蹭了蹭。
楚钦笑了声,眼底红色的血丝终于淡去。
他想靠近一个人。
这颗卒子却越不过楚河汉界。
他仰面躺在了草垛上,凉凉的月色映照着年轻男人俊美的脸,乌追的尾巴在他脸上摇了摇。
好像回到了西北。
京城和西北被同一弯月色照亮。
啧,他的金刀还在他手中。
岂有就此赖过去的道理?
第五十章
有人活着的时候有两张脸。
一张对着世人,一张对着自己。
宣帝登基的第二年,是被血色和哀嚎铺满的一年。
发生了两场震惊朝野的大案。
永历二年四月初三,宁王府被赵家先斩后奏,以莫须有的罪名全府抓进了京兆尹的牢中。宁王已经休妻,宁王妃便侥幸逃过一劫。
永历二年四月初八,平原侯府被坐实了春猎行刺的罪名,夺了爵位,满门抄斩,就此断了前朝皇室的根基,给大楚后世留了几百年平静的时日。
小周山的大火原来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行刺。
平原侯的累累罪行被昭告天下,便有些对前朝有所旧情的百姓,也觉得平原侯府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实在活该。
山河才安稳了一百多年,便迫不及待的重掀战火。
平原侯成了历史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