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燕卿!”
月白长袍的青年于青阶上负手而立。
他身后是虚掩的门扉一角,依稀能窥见内里昏暗的烛火。
“陆公子舍不得?看起来宁王妃全家的分量在陆公子心中也不过尔尔。”
陆惊澜瞳孔急剧收缩。
有雨的深夜不见明月,远处夜幕笼覆群山。
陆惊澜终于道,“刘燕卿,你在替他报仇?要断我的手臂,让赵长宁亲自来。”
刘燕卿冷冷道,“赵长宁被你折磨的快要死去,哪里有力气断你的手臂?”
“还是劳烦陆公子亲自来。”
青玉剑是绝世的名剑。
是陆家的收藏之物。
陆惊澜用这把剑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斩断不下数百的头颅,身后的白骨垒成墙。
如今剑刃对着自己。
凛冽的寒光中倒映着剑客一双冷漠的眼瞳。
若这是赵长宁的意思一一
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吱呀一声,屋檐下的珠帘晃动,一道单薄的影子从内向外行来。
青布衣衫下掩着轻薄质地的软鞋,被扎着辫的小厮搀扶着,乌黑的发,雪白的脸,尖俏的下巴,一身病气。飞溅起来的雨丝打湿了青色的袍摆,断断续续地咳了两声。
刘燕卿脸色骤然变了,“福宝,带他出来做什么!”
福宝无奈道,“公子要出来,不肯喝药,我没有办法。”
陆惊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屋檐下的影子,仿佛错一错眼珠子,那道影子便能从天地间消失,遍寻不着。
赵嫣声音微弱,却掷地有声道,“陆惊澜,没有人要拿走你的手臂,也没有人会用当年的事拖陆沉烟下水,这是陆家与赵家的恩怨,与刘燕卿无关。”
“赵长宁对不住陆家,往后你若是想杀我,随时来取走这条性命,你若不是来杀我,便无需再来。”
陆惊澜握剑的手在抖,脸色白的像纸。
艰难地理解了赵嫣话中的意思。
陆惊澜只有在拿剑杀赵长宁的时候,才被允许出现在他面前。
赵嫣的眉眼平静的像是深秋的波澜不惊的湖水。
陆惊澜双唇开合,听到了自己破铜锣一样的嗓音,“赵长宁……”
赵嫣便又咳了几声,福宝替他披上了外衫。
“你若不杀我,便走吧。”
这时候,陆惊澜倒是宁愿赵长宁砍断他的双臂。
陆惊澜闭目,“赵长宁,我只问你一句,当初在陆家抄家的时候,你可有动过一分恻隐之心?”
赵嫣如实答,“有。”
陆惊澜惨笑起来,笑声震动胸膛。
这么多年的耿耿于怀。
原来不过是卑微的乞求这一分恻隐之心。
剑客在雨中浑身湿透,落拓又颓废,青玉剑被收回了鞘中。
雨落在他干净利落的眉眼中。
“我答应你。”
想杀你的时候,来见你。
陆惊澜的承诺向来一字千金。
陆惊澜离开了刘府的时候,雨声未停,暗云涌动。
赵嫣终于到了强弩之末,栽倒的时候被刘燕卿揽进怀中。
刘燕卿盯着赵嫣昏沉的容颜,低声道,“你说与谁无关。”
赵嫣并没有听到。
陆惊澜在雨中与踽踽独行。
这么多年,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到最后留在他身边的只有这一柄青玉剑。
青玉剑散发着冷漠的寒芒。
途中经过草堂,行过青石板的长街,就像行走在京城的乌云巷口。
过去繁华的陆家已经消失。
隔着一条街的赵家沦为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