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辰时在江口抓了一名从冀州来的探子。”
童章正色道,“可有查出什么?”
军官道,“是一少年,并无收获,暂关押营房,等候处置,抓获时候手中有此物,说是殿下故友。”
童章伸手接过信,手指敲击桌面道,“你且退下罢。”
帐中只剩童章一人之时,他盯着信帛,见这信帛上封重重密蜡,可防水火,此技法京中之人久用,冀州却少有人知,这所谓故友乃京中人士,信上无字无物,刻意掩藏身份,想必不愿为人所知。虽称故友,却无它物可自证。
童章将信封扔在案前,眼中烛火明灭,终于拿此信帛往秦王帐中而去。
楚钦见童章去而复返,手中的一卷兵书遂放置案前。
“可是赵茗情况又反复了?”
童章摇头道,“殿下,有信与您一看。”
自信帛被打开后,楚钦握信的手猛地一颤。
童章跟随秦王多年,只有在周太皇太妃死去的时候见过秦王失态的模样。他的眼睛凝视纸上的字迹,刀剑般的眉锋徒然柔和。
楚钦放下信,手下意识地落在自己的腰间,俨然忘记已经已经许久未佩戴刀饰。长久的行军让年轻男人俊美的面容变得落拓沧桑,下巴冒着青色的胡茬,银色的铠甲披挂在身上,银色铠甲下的刀伤剑伤已经数不胜数。
没有人知道赵嫣死后的这一年他是如何度过的。
像活在寸草不生的荒原。
良久,童章听到楚钦嘶哑的声音,“带信来的少年在哪里。”
福宝被士兵押送进了秦王的帐中,士兵往他腿弯处踢一脚,福宝被踹跪了下来。福宝知道秦王是什么模样,西北大军过去班师回朝的时候他远远在人群中见过一次。
他认识秦王,秦王不认识他。
楚钦看着阶下跪着的少年,胸腔下干涸皲裂的心脏缓慢地生出新的根芽。
“赵长宁没有死?”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阶下端正跪立的少年答,“公子还活着。”
楚钦握住信封的手蜷缩起来,薄薄绢纸皱作一团,手背的青筋根根分明。
从背后看去,银色铠甲下的衣衫浸湿一片。
永历三年的冬天,赵嫣死了。
他一路纵马,星夜疾程,回到京城的时候,乌追身上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肉。
却只等来刘府高悬的一盏长明灯。
他在乱坟岗埋葬了杀人无数的刀。
此后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若他的马能快些,再快些。
亦或在当初十里亭的时候就带他走,是否就不会留赵长宁一人遭逢大变,尸首无存?
骊妃,赵嫣,乌追,周太皇太妃。
楚钦这一生为数不多或歉愧或珍重的人接连死去。
楚钦是战场中马革裹尸的军人。
军人没有泪,只有血可以流。
福宝跪在阶下,听到阶上年轻的将军声音嘶哑道,“除了这封信,他可有别的话嘱托?”
福宝答,“公子说,他丢了您的金刀。”
楚钦的双目是红的,像染血的兵刃。
赵长宁是否到死都心心念念着他送的金刀?
福宝叹息,终于将往事和盘托出,“当年公子被陛下判进刘府中时,已是大崩之兆,滴水不进,我家大人将他的扳指与身形相似的死人扔进乱坟岗中,让世人以为公子死去,带公子前往岭南,用珍贵的药草吊着命。”
好一个刘燕卿,好一出金蝉脱壳的戏。
赵嫣身中丹砂之毒,刘燕卿竟有解方?
楚钦心脏猛地颤动。
若刘燕卿有解方,无论他是什么人,只要能解赵嫣身上的丹砂,他愿付出任何代价。
“公子让我打听关于赵茗的消息。”
楚钦沉默,良久终于起身道,“你随我来。”
福宝跟着楚钦行经一处别帐外停下,隔一层纱,能闻到浓重的药香。
福宝睁大眼睛随着楚钦入帐,但见软塌上沉沉昏迷着一名年轻将官。
头上裹缠重重叠叠的纱布,赤裸的上半身伤痕累累。
其中一道蜈蚣一般横梗在胸口至腰背的伤口最为严重,脸色是死人皮囊一样的青色。
枯草般的发披散在双肩,削薄的唇紧紧抿住,因不能进食而身体日渐萎缩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