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崔嘉到刘府中闹了一场。
崔嘉收到了沈府的回信,得知当年五十万两金的真相,无法接受自己做了恩将仇报的小人,喝的酩酊大醉。
他出了崔家,一路踉踉跄跄地往刘府去,若不是有王生在外头挡着,只怕要闹到赵嫣那里去。
深更夜半,赵嫣早已经熄灯睡下,远远听闻外头有嘈杂的人声被惊醒过来,问福宝道,“外头有什么事?”
福宝撒了谎,“大人朝廷得罪了人,这会在外头撒泼呢。王生和管家在外头挡着,我一会替公子闭上窗,公子且安心睡去。”
福宝替赵嫣拉上暗青色的床帘,直到传来了绵长细密的呼吸声,这才轻手轻脚地从屋舍中关了窗子,带上了门。
崔嘉红着眼睛在外头与王生争执,“我要见他!你让我见他!那五十万两黄金,我要亲自听他说清楚!”
王生虽说左手已经不中用,然而到底是习武之人,还没用了力道,便将崔嘉一介文弱书生推倒。
崔嘉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双目血红,“赵长宁!当年救了我父亲的五十万两金,是否出自赵家?”
王生手上没有留情,崔嘉被他提着领子扔出去,狠狠摔在地面。
崔嘉狼狈地爬起来,只觉得自己心脏蜷缩成一团,前尘往事潮水一般将他淹没,赵长宁幼年抱他在怀中的模样与前段时日被天子压在身下作践的模样交替重叠。
这时候的崔嘉哪里像别人口中清贵的官,分明落魄的像一条野狗。
“你让我见他!”
王生一脚踩在他脖颈上,只要稍一用力,崔嘉的脖颈便会被连根碾碎,崔嘉耳边传来王生嘶哑难听的声音,“他用自己的卖命钱已经报答了崔家的养育之恩,早与你们崔家一刀两断。”
崔嘉在王生脚下艰难喘息,睁大眼睛盯着王生,“你是什么人?”
王生冷笑,“能轻易取走你性命的人。”
崔嘉咬牙,“你松开我!”
王生脚下力道加重,他曾经杀人如麻,知道人怎么被折磨最为痛苦。
身体的血肉被利刃割裂,青色的血管喷涌而出红色的血,发出蝼蚁一样哀嚎的声音。
崔嘉脸色乌青,两腿发软,双目失神。
已有窒息之兆。
死亡的恐惧之感让他凭借着本能抓着王生的小腿似乎要往开推拒,然而踩在他脖颈的脚像是千钧巨石纹丝不动。
崔嘉两只手渐渐停止了挣扎,双目圆睁,眼球中布满血丝。
福宝远远瞧见惊声道,“王生!不能杀了他!他是公子的弟弟!”
在崔嘉就要断了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王生抬起了脚,崔嘉爬起来发出混浊粗重的喘息声,一张俊俏的脸惨白,周身的酒意退去了大半。
“酒醒了,就滚回去。”
崔嘉捂着脖子,不甘地瞧着里头已经熄烛的房间,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他是识趣之人。
今日门前有一尊煞神守着,他怕是见不到人。
赵长宁不可能在刘府中藏着一辈子,他总有一天会见到。
剧烈的愧疚与烧灼的欲望交缠。
赵长宁这个人自此在他心头盘踞成一团巨大漆黑的影子。
若不能见则万劫不复。
王生盯着崔嘉离去的背影面无表情。
高大的背影像笔直的青杨,倒映在地上的影子有流畅漂亮的线条。
福宝对王生道,“你刚刚想杀了他?”
王生肩背一滞,云淡风轻地拍了拍手,“我怎么敢杀有官身的人?”
福宝气笑,“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王生不置可否道,“公子睡了?”
福宝道,“睡了。”
王生道,“我去给公子守夜。”
福宝瞧着王生的背影,心中惊疑不定。
王生,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生踱步入屋舍中。
屋舍中有药香。
他打开灯龛点起了灯。
昏灯照亮了赵嫣沉睡的脸。
王生带着薄薄茧子的手轻轻抚摸着赵嫣的脸,俯身在他唇瓣落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咬痕。
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沉睡的赵嫣恍然不知。
王生替他掖了掖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