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江湖郎中说:“老夫这回春丸是祖传的,专治男子那些难以启齿的毛病,放心,老夫在小巷头摆摊十几年,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沈无事:“在下——”
“不瞒您说,”那人压低了声音,悄悄道,“城主用了多说好。”
沈无事:“……”
沈无事随便买了一个小瓶子,随口唠嗑:“附近有什么歇脚的地方?”
“公子是外地人吧,”卖药的老头刚成交了笔生意,心情不错,“前头不远处有家客栈,紧挨着还有座青楼,那里的姑娘各个水灵。”
没等沈无事说话,那人又道:“我们这孤北城乱,打劫的山匪特别凶,老夫这里还有防身的药,公子需要不?”
沈无事:“不了——”
“不然买些刀疤贴上?”卖药老头信誓旦旦道,“山匪真的特别凶。”
“……,”沈无事一边挑东西一边漫不经心道,“听说最近不太太平啊。”
“可不,”那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别看白天热闹,晚上可没人敢出来。”
沈无事随意把玩手里的小瓶子,听他说着。
“最西头的破庙一直闹鬼,这两天还发生了一起命案,听说血都被吸干了,”老头说得有眉有眼的,看沈无事皱起眉头,又神秘兮兮道,“公子要不来张护身符?”
“……”业务真广。
西边的破庙外头,十几个官兵模样的人围在附近,白天戒备森严,闲杂人等一概不能入内。
天色稍微黑时,戒备松懈了一些,几个人守在门口,轮流值班,一人发着牢骚:“什么鬼差事,大半夜的也不让人消停。”
沈无事在树后看了好一会儿,趁他们聚在一起摇骰子,没人注意,悄悄地溜进去。
尸体看上去就是皮包骨头,铁青发黑,多看一眼都瘆得慌。尤其是在光线微弱的晚上,幸好外头那群人摇骰子的声音够响。
沈无事起身,脚步很轻,借着微弱的光四处看了看,在不远处的角落发现了很小的黑色的东西,像是蜷缩着的蚂蚁,他小心翼翼地包起来。
大晚上的什么也发现不了什么。沈无事正欲离开,突然余光瞟到了墙壁,被什么东西所吸引。
他走过去,发现墙壁的夹缝里露出一小截白布。
沈无事一下子就想起这破庙闹鬼,一边摸着腰间的剑,一边试着去碰那堵墙。没想到墙竟然真的晃了晃,沈无事轻轻推开,眼前猛地突然出现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宽大的白布衣服都要拖到地上了。
沈无事皱眉,拿剑直指装神弄鬼的东西,正打算开口。
没想到那脑袋瑟瑟发抖,拿手拨开挡着脸的头发,忙道:“饶命饶命——”
沈无事:“你是什么人?”
“我是好人!”那人低声道,“千万别把我交出去,我就偷吃偷吃祭品,没干过什么坏事!”
……沈无事往外头看了一眼,守卫只顾玩骰子,没注意到里头的动静。
那人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千万别把我送到城主府!不然就完了!”
沈无事想了想,对他道:“跟着我。”
路边的小面摊上,那人吃了一碗又一碗的面,吃相略为豪放。
之前的鬼是这人假扮的,他称自己只是单纯地吓唬人,吃吃庙里的祭品。事发那天,他清晨从暗格里出来才发现尸体。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城主府的人就守在外头了。
他没法子出去,也不敢出去,躲在这个暗格里头已经快两天没吃饭,饿得是前胸贴后背。
那人呼噜呼噜吃着面,含糊不清道:“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我们老大。”
“你们老大?”
“没错,我们老大就是大名鼎鼎的玉面风流小白龙。”
沈无事:“……”
原来这人是附近富贵寨的山匪,这年头做山贼都不能养家糊口,他为了维持生计在庙里扮鬼,忽悠忽悠人,吃吃祭品。
那人感激地看着他:“我们老大最讨厌城主,他要是知道我落到城主手里,肯定会觉得我丢了他的脸!”
……沈无事避开那人的浮夸眼神。
“我们富贵寨名气很大,初来乍到我们罩着你,绝对没人敢惹。”那人吸溜着面,很快又吃了一碗,“我们老大热情好客,什么都知道,你有任何想知道的都可以问他。”
那人一路上都在跟沈无事吹嘘他们清贫但高雅的寨子。沈无事根据他饱含深情的描述,很快就推出了真实情况。
富贵寨秉着无恶不作的宗旨,终极目标是让别人看到他们就哆嗦。
但说来也可怜。
他们偷小孩、抢新媳妇、拦劫马车……无恶不作,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玉面风流小白龙是山贼老大,他自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时常在深夜里分析失败的原因。
那是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一手下光鲜亮丽地去采花,结果被那位长得柔弱的姑娘举着菜刀从街头追杀到结尾,最后被踩在脚下哭着道歉。
之前也培养了一个采花的,第一次采花时就被人反采了,抱着屁股哭了几天,最后还是那人找上门把他领了回去过日子。
寨里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兄弟们走的走跑的跑,冷冷清清,总是留不住人。
富贵寨门口有只半破的石狮子,狰狞邪恶一看就很不好惹。
一阵风刮过,冷冷清清,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山贼窝。
这几日寨里又揭不开锅了,玉面风流小白龙大发脾气:“一群猪!”
一群猪屏气凝神不敢说话。
玉面风流小白龙指着他们,恨铁不成钢:“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我玉面风流小白龙的名号就是被你们毁的!”
……沈无事踏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老大!”破庙里那人眼里是崇拜的光芒,跑过去抱拳道。
玉面风流小白龙一眼就瞧见了一旁的沈无事:“这位是?”
那人咧着嘴:“这位是沈公子,帮了小弟的大忙,我跟他讲了你的事迹后,他非常仰慕你!”
“……”沈无事冲他颔首,礼貌一笑。
“不敢不敢,”小白龙谦虚地摆了摆手,“沈兄是外地人吧,找我真是找对了人。”
玉面风流小白龙拿起毛笔,随手就是一副孤北城的地图,城主府,富贵寨,西头的破庙,客栈,青楼,赌场,树林……一一都有标注。
据玉面风流小白龙所说,孤北城的城主叫钱多,顾名思义特别有钱。但人品很不好,模样吓人,凶残无道,一大把年纪了还娶不到媳妇,富贵寨上下都不喜欢他。
关于城主流传最广的说法就是他有难言之隐。虽然不知道这种说法是从哪里来的,大街小巷都心照不宣,对城主是既同情又爱戴。
连城里那个卖药的老头都治不好他,可见是顽疾。
但自己的富贵寨历史悠久,富有文化底蕴,孤北城的人提起无不称赞。
“城主府离寨子挺近,来回也就半个多时辰。我以前经常去——”小白龙正了正神色,“刺探敌情。”
“对了,还有这个林子,”小白龙在森林标志上画了个圈,“据说有野兽出没,专门掳未出阁的好看姑娘,不过这段时间没那么猖獗了。”
说实话,野兽猖獗的那段时间,玉面风流小白龙就时常担心如花似玉的自己会被虏去。
沈无事打听了一下出现干尸的那个破庙。
“你说西头的庙里头?”小白龙道,“那个人是这儿的猎户,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不过这些事不用我们操心,城主府的那群废物正在调查。”
玉面风流小白龙热情道:“天色已晚,沈兄不如就在寨子里住下。”
玉面小白龙一向厚道,不由分说就吩咐人给沈无事安排了他们寨子里最好的房间。
沈无事向他道了谢。
寨子的条件较为艰苦,经常揭不开锅。大家都悄悄地搞副业,不然都活不下去。扮鬼的扮鬼,碰瓷的碰瓷,色.诱的色.诱,做买卖的做买卖,种田的种田。
只有玉面风流小白龙一个人心无旁骛地坚守阵地,很孤勇。
小白龙熬夜制定了山贼长治久安发展规划,第二天早上早早把大家叫起来,进行了慷慨激昂的演讲。
首先,山贼的尊严不能丢,最起码一个月打劫一次,不管结果如何。
其次,大家要齐心协力一致对抗以钱城主为代表的城主府,不能向对那种黑暗腐朽实力低头。
……
玉面风流小白龙在上头慷慨激昂,下头打呼声此起彼伏。
沈无事打了个哈欠,费力地抬起眼皮。
玉面小白龙给大家分配着任务,这位负责采花,这位负责偷东西,这位负责色.诱,这位负责碰瓷。
但大家的积极性都不高,蔫蔫的。
“报!”出去打探的手下闯进来,抱拳道,“老大,有台奢华气派的轿子进了城!”
小白龙好长时间没碰见过大买卖了,眼里一亮:“情况怎么样?他们几个人?”
为了激起兄弟们的打劫欲,要尽量说得豪华,这是小白龙一直告诫他们的。
于是那位手下斟酌了一下,开口道:“马车壁镶着珍珠翡翠和宝玉琉璃,走起路来叮当叮当响,整个轿子都闪闪发光。还有,只有四个轿夫。”
小白龙拍案而起:“知道这地方有山贼出没,还敢这样堂而皇之,分明是不把我玉面风流小白龙放在眼里!”
说完霸气地挑了十几来号人,准备偷偷行动。
这时,沈无事右眼皮跳了一下,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正打算拒绝一同前往。
“沈兄。”玉面风流小白龙亲切地看向他,很明显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沈无事正欲开口。
“沈兄莫不是要拒绝我?”小白龙露出了十分脆弱害怕受伤的我见犹怜的神色。
沈无事:“……”
小道上,不远处的马车虽然没有当初打探之人描述的那么浮夸,但一看就知道是头肥羊。一群人在树丛里埋伏着,沈无事的右眼莫名又跳了跳。
马车慢慢驶近,沈无事发现坐在前面的马夫有些眼熟,应该在哪儿见过。
快靠近时,玉面风流小白龙看准时机,压低声音,发号施令:“大家一年的伙食就靠今天了!”
话音刚落,其他人都士气高昂地冲了上去。
马夫没料到这种突发状况,猛地拉紧缰绳,马发出清亮的嘶鸣,车轮在地上撵过深深的印子,堪堪停了下来。
“怎么了?”马车里传来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