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微怔,靠着墙抬头。
萧朔垂眸,看着云琅已近惨白的唇色,眼底戾意无声暗涌。
他没办法……不去恨云琅。
恨他只身远走,恨他单骑独行。
恨他苦撑朔方军,恨他什么都往身上背,
恨他眼底分明早无生志,还要操心不够,管这管那。
恨他混不吝装成个没心没肺模样,一看不住,就要把命交出去。
……
恨他已经走到这个地步,还一句不肯解释,一声不肯辩解。
“云琅。”
萧朔扳住云琅颓软肩背,运起内力,抵在他背上:“你当初劝我,让我不要翻案。”
萧朔:“是为了燕云吗?”
云琅气息散乱,趴在他臂间闷着头咳嗽,听见这一句,呼吸悄然滞了滞。
“倘若执意追查,丢车保帅,镇远侯府会第一个被推出来。”
萧朔替他疏通经脉,淡声道:“一个端王爵位,保得住你的命,保不住你的云麾将军。”
“没了你,朔方军再无支撑。”
萧朔:“朝中无人主战,意图让出燕云,与戎狄求和,年年岁贡。”
“戎狄狼子野心,中原地产丰富财货富饶,长此以往,必图南下。”萧朔道,“迟早有一日,祸及破国。”
云琅静了一阵,笑了笑,低下头。
萧朔语气格外冰冷:“你以为,当年纵然和我说了这些……我也听不懂?”
“在你眼里,我纵然知道了这些,也抵不过家恨血仇,是不是?”
他不想同云琅吵,终归压不下胸口激烈恨意,一字一顿:“即使知道了,我也一定会不顾大局、不管国本,非要犯浑胡闹死查到底——”
“倒也不是。”云琅扯扯嘴角,“我只是……说不出。”
萧朔怔了怔。
“我说不出。”云琅抬头,朝他笑笑,“萧朔,我爹害死了你的父亲。”
“我说过。”萧朔沉声,“你——”
“但凡我那时候再仔细些,不那般任性,只住在你府上,多回几次侯府。”云琅轻咳两声,“那些勾结行径,未尝不能看出端倪。”
云琅看着他:“我的家人让你没了家人,我什么都没能护得住,什么都没能变得了。”
“到最后……我来告诉你,为了大局,为了我,你放过他们?”
云琅:“我要怎么说?”
萧朔胸口起伏,视线落在云琅身上。
隔了良久,他放开云琅,阖上眼。
“我那时……眼界便不及你。”
萧朔:“我本该看出来。”
“我本该看出来。”萧朔缓缓道,“却只知眼前血仇,不知——”
“没有。”云琅有点不好意思,“我当初也没想那么远。”
萧朔蹙眉,抬眸看他。
“那时候……”
云琅实在没了力气,挪了挪,靠在萧朔臂间:“我闯进天牢,终归来不及。”
“我只知道,那两年先是我跟着王叔打仗。”
云琅轻声道:“后来王叔回京,执掌禁军,就变成了我一个人打仗。”
云少将军那时才十七岁,凭着天赋屡战屡捷战功赫赫,看不到其下暗藏的累累危机。
彼时京中,唯有端王力主血战戎狄,端王身死,主战一派再无扛鼎。
云琅:“我与端王之交,原本该义无反顾,刎颈同死。”
萧朔:“……”
云少将军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刎颈之交”用错了辈分,咳了两声:“可王叔不准。”
“端王叔说,一来,他死后,家小必被牵连,要我照顾。”
云琅:“二来,朝中能领兵征战的,只我一个。”
“他不准。”
云琅闭了闭眼睛:“彻底收复燕云前,不准我生退意,不准我心灰意冷,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