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看着老人家的白胡子,抬了下嘴角,膝行两步,给他奉了杯茶。
“你怎么知道是景王来说的?”
蔡太傅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萧错那小子风风火火的,同老夫说起此事,只说你被打成肉泥送去了城西医馆,老夫原本还不信……”
“今日却见了琰王同宗室祭祖,颇受恩宠。”
云琅道:“您心下便生了疑虑,又在宫中四下打听了一番,是不是?”
“看来此事……也是你们两个算好的。”
蔡太傅总算想明白,气哼哼道:“你二人谋划朝堂,为何不找老夫帮忙?”
“谋划朝堂,自然要做见不得人的事。”云琅苦笑:“您是当今名士,满门清誉,何必——”
蔡太傅举着戒尺:“来,再多说一句虚头巴脑的混账话。”
“……”云琅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怕您骂我。”
“若是不先骂了他一顿,散了火气,定然还要狠狠骂骂你。”
蔡太傅狠狠点着云琅脑袋:“怎么就这般想不开?啊?你才多大,家国天下就不要命地往肩上扛,那是你扛的东西么?”
云琅任他教训,低头笑着不说话。
“若是先帝先后在,定然——”
蔡太傅叹了口气:“行了,你没跪够,老夫看够了。”
蔡太傅将人硬扯起来:“坐下,说你们打算干的事。再有隐瞒,一人五十下戒尺。”
云琅掌心火辣辣的疼,往袖子里藏了藏:“不敢。”
“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蔡太傅冷斥,“是怕老夫这些年变了心性,去帮如今这位皇上来对付你们了?”
多年师生情谊,云琅倒不至于这般丧天良,摇头道:“自然不是,只是——”
云琅:“……”
云琅看着蔡太傅高高举起的戒尺,把话咽了回去:“如今朝局情形晦暗,今上忌惮至此,只退不进,博不出生路。”
如今两人在宫中根基太浅,一味固守着不牵连他人,倒是把旁人都摘出去了,却也只怕也再难走得下去。
蔡太傅久负盛名,性命早已不是皇上轻易能动得了的,若是真被牵连,无非去朝归隐,于老人家倒也不是坏事。
云琅静坐一阵,定了定心神,将工部尚书所言捡出重点,大致说了一遍。
“此事不可不管,却也不能叫工部尚书出头。”
云琅缓声道:“若是不管,一来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三番五次叫人行谋刺之事,而朝中竟无能为力。如此疲软,定然招致外敌环伺,当年戎狄乱京之事,只怕难免重演。”
“二来……现下,皇上也不能出事。”
云琅拿过茶壶,替太傅将茶盏续满:“如今皇上刚即位一年,一旦出事,朝局定然动荡。朝局动荡,边境必乱。”
“如今北疆不宁,朝中除了我能统兵迎敌,再无一战之将……”
云琅静了片刻,低头笑笑:“此事我终归有私心。国难当头,竟因一己私欲有所犹疑……故而耻于相告。您要罚,还请换只手打。”
蔡太傅静坐良久,长叹一声:“你原本毕生都该是征伐沙场的良将,如今被迫要懂这些朝堂纷争,才是国中之耻。”
云琅笑笑:“我毕生都会是征伐沙场的良将。”
蔡太傅眼底倏地一颤,看他半晌,不再多说:“罢了,此事不准再提。”
云琅低头,温声应了句是。
“你们如今是要博得皇上信任,叫皇上觉得如今朝中,宗室内只有萧朔可用。”
蔡太傅道:“此事可有用得上老夫的?”
云琅还在反复思量此事,闻言稍一沉吟,静了片刻又道:“太傅可愿意再出一次山,教教如今的皇子宗亲们?”
“一群木头。”蔡太傅拉了脸色,“老夫懒得教。”
“正因为是一群木头。”
云琅笑了笑:“皇上如今有两个皇子,资质都平平。如今皇上正值盛年,又是刚即位,他们来不及动争储的念头,也不曾开始招揽幕僚。”
“这不正好?”蔡太傅茫然道,“宫中上下,谁不知道他们资质平平——”
“皇上还不知道。”
云琅静了静,慢慢道:“自己的孩子,纵然知道,也总觉得是只是还未开窍罢了。”
云琅轻攥了下拳:“除非,这个资质平平的定论是您下的……”
蔡太傅想了片刻,豁然开朗,一拳砸在掌心:“正是。”
“不在你这儿耽搁了,老夫回去就说要教皇子宗亲。”
蔡太傅匆匆起身:“教个几日,就去骂他们都是一群木头,不堪造就……叫皇上知道,这群宗亲里只萧朔一个聪明蛋。”
云琅轻扯了下嘴角,仍垂了视线,静坐在桌边。
“还有什么可想的?”蔡太傅看着他,“你出的主意,你自己还有犹疑吗?”
“如今朝局动荡,被扣上个平庸的帽子,暂不出头,也未必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