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胸口跟着翻天覆地绞着一疼,闷哼一声,急喘了口气,怔怔地抬头。
“我不知道。”萧朔看着他,“对不起。”
云琅胸口疼得几乎说不出话,一时又不知自己究竟哪儿难受,张了几次嘴,低头勉强扯了扯嘴角:“对不起什么……”
“我不知道……原来这么容易。”
萧朔声音愈轻:“你其实很想回王府。”
“这儿才是你的家。镇远侯府与你无关,宫里先帝先后再温和慈爱,也终归隔了一层。你想回王府,我那时分明已扯着你的衣领了……”
萧朔看着他:“明明只要将你扛在肩上,硬带出学宫,你就会跟着我回来。”
“不情不愿,不高不兴的。”萧朔垂着视线,嗓子有些哑,“躺在榻上,支使我干这干那,看见我什么东西好就摸走。给我捣乱,扯着我出去玩,让我训一顿,再磨磨蹭蹭起来陪我念书。”
云琅有些听不下去,咬紧下唇,仓促闭了眼睛。
“你不常回来王府了,是因为那时父王要谋朝夺嫡,不能与你牵涉过多,怕将来出事会将你牵扯进来。所以不准你整日地往王府跑,不准你再与府中众人交从过密。”
“你不知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父王不让你常来了,又因为父王吩咐,不能明着同我说。偏偏我又训你,你以为我见了你生气,故而连我的书房……也只能避着了。”
萧朔低声:“跟着伺候你的人说,有时候夜深了,你在外面晃到没处可逛,会去醉仙楼要个雅间、叫上一屋子的丝竹歌舞,自斟自饮一宿。”
“我那时……竟还以为你是荒怠学业,不思进取,学了那些纨绔子弟的荒唐习气。”
萧朔闭了眼睛:“你分明是想回来的,可父王不准你说,我竟然就真蠢到半点也看不出。”
云琅张了张嘴,自己都从不曾察觉留意的疼忽然死命搅起来。
“我后来明白过来这些,反复想过,那究竟该是种什么滋味。”
萧朔嗓子哑透了:“你宁可打仗,宁可去北疆的帐子里爬冰卧雪。汴梁夜色繁华,到处都是人,哪儿都能盘旋流连,哪儿又都不是你的家……”
“别说了。”云琅死死咬着牙,“小王爷,我不曾这般揭你的短。”
“天大地大,无处可去。”
萧朔的手也有些抖,看着他,眼底渐渐红了:“连我这里,竟也不再是你的归处。”
第四十章
云琅脑子里嗡的一声, 血气在喉间翻涌几次,生生咽下去。
他撑着榻沿,努力想将骨子里的寒冷战栗压下去, 又喘不上气,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云少将军不肯丢人,最烦这等没出息的矫情样子,咬紧了牙关想要将胸口瘀滞驱散,却被格外有力的温热臂膀牢牢困住。
云琅被困在萧小王爷胸口,疼得走投无路, 一口死死咬住了他的肩膀。
“用力。”
萧朔揽着人不放,任他下死力气咬着肩头皮肉:“咬下来也是你的。”
云琅伏在他肩头缓了半晌,尽力搜刮着周身气力,攒了几次, 终于松开口, 狠狠抹了把脸。
萧朔扶住他, 轻握了云琅仍悸颤的冰冷手腕:“罚得轻了。”
云琅冷得厉害, 被他掌心烙得缩了下, 垂眸半晌, 笑了一声:“我又不是野兔子。”
“我知这等过错, 叫你咬碎了也出不尽气。”
萧朔叫他靠在身上, 拿了温水沁过的帕子,细细替云琅将脸上泪痕拭净了:“既然我已是你的了, 你几时想咬, 张嘴便是。”
云琅当时不过贪图嘴上便宜, 一时嘴快罢了,看他竟说得全然郑重,不由失笑:“你如何——”
云琅静了一阵, 莫名没能将后头的话说出来。
他此时已乏得厉害,打不起精神同萧朔拌嘴,莫名被萧小王爷伺候得很舒服,侧了侧脸:“这边,再擦一下。”
萧朔拿着帕子,看着心安理得蹬鼻子上脸的云琅:“……”
云琅舒舒服服靠着他,半阖了眼,扯着袖子盖在自己身上。
萧朔看他半晌,伸出手,将人向怀里揽了揽。
云琅心力尚不济,也不逞强,任由他折腾,在萧朔肩头衣物里胡乱蹭了两下。
萧朔呼吸微顿,揽着他靠稳当:“还要什么?”
云琅还觉得有些冷,埋在萧小王爷暖烘烘的衣领里,嘟嘟囔囔的:“想喝花雕。”
“你如今不能喝。”萧朔静了片刻,定定心道,“我叫人同梁太医说了,那些酒送他入药,酿成补身子的药酒。有哪种你能喝的,赏你两口。”
“怎么就送他了?!”云琅微愕,睁开眼睛,“那是给你喝的!”
“……”萧朔将帕子投进温水里,拧干了,沿着云小侯爷的侧脸慢慢拭过:“那十来坛?”
云琅买的时候也没料到有这么多,干咳一声,硬着头皮:“对啊。”
萧朔好端端的,实在弄不清云琅为何平白要灌死自己:“此时朝中正是要紧时候,我进退尚需思虑,喝酒干什么?”
云琅今日已矫情过一次了,不大好意思,闷声含混:“还不是老太傅,说你当初想醉一场,找不着人……”
“我不过是找不着你,去同太傅喝了顿酒。”
萧朔蹙了眉:“也值得你这般处心积虑报复,要我一口气把十几坛酒灌下去?”
云琅已是浑身长嘴说不清,憋了半晌,兀自泄气:“罢了罢了,便宜梁太医了!总归也是从你府上拿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