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是些风言风语罢了。”萧朔道,“不值得陛下烦心。”
皇上眼底隐约透出些厉色,在萧朔身上一落,敛得重新不见端倪:“纵然是风言风语,倒也不妨一听。”
“你也知道,朕为此事,这些年来都夜不能寐。”
皇上慢慢道:“若是还有主犯逍遥法外,诛杀惩戒,仍有疏漏……又岂对得起你的父王母妃?”
萧朔低着头,似是被他的话说动了,静坐半晌:“当年之事,臣偶然听见些别的说法罢了。”
皇上目光一凝,神色不动:“什么说法?”
萧朔握住腰侧坠着的流云玉佩,让微凉玉质贴在掌心。
直到这一步,皇上的反应……都同云琅的推断丝毫不差。
云少将军向来用兵奇诡,喜欢险中求胜。今日给皇上下这一个套,便是要赌皇上的反应。
他心中其实并无把握,但行到此处,也再容不得犹豫退却。
“有人同臣说,臣这些年,其实都恨错了人。”
萧朔垂眸道:“当年血案罪魁祸首,既非镇远侯,也非云麾将军。”
皇上坐了一阵,语气有些沉:“既然如此,主犯又是什么人?”
萧朔神色平静:“不知道。”
“不知道?”皇上牢牢盯着他反应,“此人既然这般故弄玄虚,同你说了这个,竟不告诉你罪魁祸首其实是谁么?”
“他对臣说,要想知道当年谋害父王的主犯究竟是谁,要先替他做件事。”
萧朔道:“臣没有做,自然也无从知晓了。”
皇上蹙紧了眉:“他让你做什么?”
萧朔并不再说下去,侧过头,看了看那杯冷了大半的姜茶。
皇上倏而想透了,霍然起身:“那道暗门——”
“臣平日里又不入宫,哪会留意到承平楼,更何况什么暗门。”
萧朔平淡道:“他让臣做内应,替他往那暗门里运送□□。臣不敢做,思来想去,只能叫萧泓堂兄去摔一跤……可惜。”
“臣在边上,看着堂兄骂了半日的人,竟无一人留意暗门,只得横了横心扯了个金吾卫。”
萧朔道:“如今宫内宫外,只怕都已知道了。那人恨臣还来不及,更不会告诉臣更多的事了。”
皇上愕然看着他,半晌终于将整件事连起来,摇了摇头:“竟是这样……”
“朕原本心中还有些奇怪,你难得入宫一次,竟就这般凑巧,发觉了此等要紧大事。”
皇上苦笑:“原来你是有备而来,特意为了叫朕知道。”
“谋逆行刺,是满门抄斩的大罪。”皇上缓声道,“那人既然叫你配合,定然还许了你极丰厚的报酬罢?”
“掉脑袋的事。”萧朔回想着云琅说的,摇了摇头,“再丰厚,臣也不敢拿。”
“你如何是不敢?分明是惦念与朕骨肉亲情,下不去手。”
皇上握了他的手,轻叹道:“你父王便素来忠义,你是他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做这等事。”
“想来是朕前日替云琅说话,叫你以为朕忘却血仇,心寒意冷,争执得激烈了些。”
皇上一颗心彻彻底底落下来,无奈笑道:“在旁人看来,便是你与朕离心离德,想趁虚而入,将你拉过去为他们所用了……”
“可当年罪魁祸首,臣也的确很想知道。”
萧朔死死压着胸口烦闷躁意,并未挣开,低头道:“陛下对此事并不意外,莫非早知道那人身份?”
“纵然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皇上摇摇头,“有些事一旦知道了,反倒危机重重,再难得安生。”
“再说,朕若是告诉了你,你莫非打算直接问到他眼前去么?”
皇上拍了拍他的手,半开玩笑:“他要拉拢你,你却坏了他的好事,就不怕他下手报复?”
“若他说的是实话。”萧朔冷声,“就算死,臣也要问清楚。”
皇上看了萧朔一阵,眼底凝着的神色反倒渐渐松了,静了片刻,又道:“你猜得不错,朕的确有些事瞒着你……”
皇上语重心长:“可你要知道,朕瞒着你,是为了你的安危,不想叫你再如你父亲一般涉险了。”
“小小年纪,也不准再提什么生生死死的。”
皇上温声道:“若是照顾不好你,朕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萧朔肩背冷硬,强行逼着自己退开半步,俯身行礼。
“去罢,此事你不必再管了。”皇上稍一沉吟,“那些人手段向来狠辣……你府上防卫可还够?”
萧朔点了点头。
“这几日留神提防着些,若是不够应对,便同朕说。”
皇上关切嘱咐:“切不可掉以轻心。”
萧朔匆匆点了下头,低声:“臣告退。”
皇上见他一味急着走,也不再强行挽留,赐了一领厚实披风,叫内侍送着萧朔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