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脑袋这等计俩,早不管用了。”
云琅等了半天,不见那只手落下来,自己向上踮了踮,胡乱蹭了两回:“是要王爷找个时机,和我痛痛快快喝醉了酒骂一场,才能好的。”
萧朔尚未回神:“骂什么?”
“我怎么知道。”云琅皱眉,“你因为什么不高兴?我们骂一通不就行了,你不让我进宫,我又没法趴在房顶上听……”
萧朔静了片刻,抬手覆在云琅背上,阖了下眼。
这些年,萧朔有时甚至觉得庆幸,云少将军生来疏旷,心胸明朗襟怀坦彻,从来不知什么叫自寻烦恼。
有时……却又恨得想将人捆起来,怎么求饶卖乖也不理,结结实实教训一次。
此前不过打了三巴掌,已被小侯爷讹诈到了现在。萧朔将念头驱散,臂间稍稍施力,低声道:“云琅。”
“在呢。”云琅低头,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去不去喝酒?”
萧朔低声道:“不想去。”
云琅也不勉强他,尽力搜刮一圈:“那就不去……想不想回家砸东西?”
萧朔静阖了眼,摇头:“不想砸。”
云琅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去摸萧朔的手腕,才一碰上,便落进了萧朔掌心。
云琅由他握着,皱了皱眉。
才一进马车,便觉得萧小王爷的手凉得简直过分,缓了这些时候,竟还没能暖和彻底。
云琅索性同他学,将萧朔的手扯过来,抱着焐了焐:“想不想揍我……”
萧朔:“……”
萧朔想不通,睁开眼睛:“云琅,我在你心里便是这般样子么?”
云琅怔了下:“啊?”
“喝酒,砸东西,打人。”
萧朔将他放开:“我几时竟已变得这般不可理喻了?”
云琅被他一总结,竟也才觉出蹊跷,愕然半晌:“不对啊……”
萧小王爷分明还同旧日一般,一逗就恼一哄就忘,好欺负得很。
云琅难得体贴一次,竟平白将琰王的名声糟蹋成这样,一时很是歉疚:“是我不对。”
萧朔还在自省,闻言蹙紧了眉:“什么?”
“哄你的办法不对。”云琅直起身,细听了听着外头的动静,“停车。”
老主簿刚将车赶过旧宋门,听见后头吩咐,忙停下马车:“小侯爷?”
“到景德寺了吗?”云琅拿过萧朔的披风,顺手披上,仔细系好,“先停一停,等会儿再走。”
老主簿探身仔细看了看:“到寺后的空场了。”
景德寺这些年的香火都不很不旺,寺后空场交兑给了禁军屯田,却也并没什么人细致打理。
如今一片杂草,落在黑透了的天色里,映着庙宇的遥遥香火,几乎已有了些清冷荒芜的意味。
此处平日里便很是僻静,向来少有人走。老主簿不明所以,探身道:“可是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去做就是了,您——”
“等着。”云琅将萧朔按在车里,自己跳下了车。他目力向来出众,在杂草丛中凝神找了半晌,终于盯准了要找的东西。
萧朔下了车,并未回应老主簿询问,静看着他。
云琅右手一扬,变出来柄匕首,牢牢扎进树干寸许。他提气纵身,踏了下匕首借力,拧腰旋身伸手一探,握住了个什么东西,右手抄着树枝一扳一晃,已稳稳落回了地上。
这套身法,云琅自己都已许久不曾用过。此时使出来,尚有些气息不平,扶着树干稳了稳。
老主簿不放心,忙要去扶,被萧朔抬手止住。
云琅自己喘匀了气,朝萧朔一笑,攥着拳过来:“伸手。”
萧朔定定望着他,迎上云少将军眼里的明朗月色,无端烦扰竟一时散净了。
他知道云琅抓的是什么,抬起双手,包住了云琅仍虚攥着的那一只手。
汴梁城中,只在景德寺后,尚有一眼未干透的温泉。
山寺桃花始盛开,泉温地热,四时景致都跟着有所不同,隆冬时节尚有花草。
本该成蛹过冬的萤火虫,也会偶尔被地热所惑,以为春暖花开。破土而出,提前长成。
萧朔接了那一只晕头晕脑出错了时节的流萤,张开手,看着被掌心热意引出来的星点亮芒。
“运气好,还真找着了。”
云琅被夜里寒风引得喉咙发痒,咳了两声,高高兴兴探头看他:“不生气了吧?”
冬日本就没有流萤,纵然此处特殊,能碰上一个也是难得。两人小时候,不论萧朔因为什么不高兴,拿这个都是能哄好的。
“话本上说了,这东西吉利。”云琅像模像样,在萧小王爷脑袋上施法,“亮一下诸事顺利,亮两下一年平安,亮三下心想事成——”
萤火虫被掌心暖了一刻,昏昏沉沉爬起来,振了几次翅,摇摇晃晃飞了起来。
“欸!”云琅还没念完,忙跟着蹦起来,“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