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疯了?”
虔国公已久不问国事,闻言错愕半晌:“朝中就没人反对,一致觉得可行?枢密院也就罢了,兵部,御营使,诸阁——”
萧朔道:“并非无人反对,只是不成势。”
当年滔天血案犹在,有太多人仍记得清楚。如今朝中各自为政,纵然有人有心反对,也不敢擅自走动联络,生怕被扣上一顶勾连的帽子。
若是到时再无人领头,纵然再多人心有不满,此事只怕也难免要就此定下。
“你要老夫领头?”虔国公摆了下手,“自无不可,冬至大朝说句话罢了……”
“您已致仕养老,无权理政。”萧朔道,“若要反对,只怕会被政事堂驳斥。”
“那你说怎么办?总要有个人——”
虔国公忽然反应过来,看着萧朔:“你要自己出头?当年你父王是怎么出的事,你莫非不记得了?!”
“不止我记得。”萧朔平静道,“皇上和朝臣们也记得。”
“废话!”虔国公一阵窝火,扫了一眼云琅,尽力压了压脾气,“他们记得,你竟还敢做这等事,不要命了?”
“云琅劝过我,让我妥协一时,日后再设法将边城打回来。”
萧朔搁下手中酒碗:“是我不同意。”
“于私,这是他打下的城池,我一寸疆界、一抔土也不会让。”
萧朔道:“于公,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皇上与朝臣其实都会疑心。”
虔国公听着,慢慢皱紧了眉。
“我若韬晦,他们会忌惮我是否暗中谋划,我若顺从,他们也一样会怀疑我是不是假意作伪。”
萧朔神色平静:“既然早晚要怀疑,拖得越久,这根刺便扎得越深。不如索性借机发作,提前将此事引发出来。”
“这有什么不同?”虔国公不解,“你立足未稳,此时便强出头,一旦引来朝中忌惮——”
萧朔这几日已盘划周全,摇了摇头:“正因为立足未稳,才不易招来忌惮。”
他如今才与宫中稍许缓和,受了些赏赐,却仍不曾领来什么职分。
此时顶撞冒犯,最多只被当作年少冲动、不知天高地厚,并不会被当成是挟权相迫。可若是将来手中有了权兵,再有半句话说不对,都要招来是否有不臣之心的怀疑。
虔国公默然半晌,叹了口气:“你既已有了周全打算,还要老夫说什么?”
“大朝之时,礼制繁琐。若要朝堂驳辩,不能贸然为之。”
萧朔看了一眼云琅,缓缓道:“今日前来,是想先同外祖父商量……”
虔国公面无表情,看着这个外孙:“说人话。”
萧朔:“……”
云琅总算喝净了那一碗姜汤,松了口气,搁下碗:“外公,萧朔写了篇稿子,要您背下来。”
萧朔:“……”
“这不就结了?拽那么多词,得什么酸儒听得懂。”
虔国公一拂袖子:“拿来,老夫去背。”
萧朔向来不知该如何同虔国公说话,坐了片刻,取出早备好的几张纸,双手呈递过去。
云琅没忍住乐,拿过盏茶假作漱口,小声教他:“少说废话,捡要紧的说……”
萧朔扫了云琅一眼,抿了下唇角:“你既说得清,由你来说就是了。”
“还能次次都让我说?”
云琅趁着老人家没工夫理会,低声传道受业:“外公是武人,讲究干脆利落。”
云琅悄声:“外公说什么,要是愿意,就直接说是。”
萧朔又不是连话都不会说,被他这般乱七八糟地教,忍不住皱了眉:“我知道,若是不愿意,便直说——”
“直什么直。”云琅心说就是你这个脾气,才会同虔国公僵了这么些年,“你要是不愿意,就跪下磕头。”
萧朔蹙眉,低声道:“外祖父不让。”
“不让你就不磕了?”
云琅自小在长辈中游刃有余,对着眼前的萧小王爷,格外恨铁不成钢:“你就照着撞晕了磕,谁拉都不好用,看到时候谁心疼……”
“剩下的你们两个不必管了。”
虔国公埋头看着那几张纸,忽然想起件事:“带他去家庙,给你娘的牌位磕个头。”
云琅刚朝萧朔偷着眨眼睛,冷不防听了这一句,呛得一迭咳嗽:“……”
虔国公抬头,朝他瞪眼睛:“你不该磕头?”
云琅自然也很想同王妃待一会儿、说说话。
可虔国公府的家庙,是给同宗族亲眷子弟祭拜用的,他纵然再常去端王府,同萧朔关系再好,也终归不便进去。
好不容易才哄得老人家缓了脾气,云琅张了张嘴,斟酌着要再开口,已被萧朔握住了手:“是。”
云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