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不放心,随他一并下了车,叫人在避风雪的廊下设了座。
暮色愈沉,风雪呼啸着低鸣,几步之外便已看不清人。
云琅坐了一阵,尽力想了一圈不相干的,捡了件始终在意的事:“对了,我那时候问你三司使的事,那个叫潘晁的。”
云琅想了想:“你那时候说,他是集贤殿大学士杨显佑的门生,是不是?”
萧朔点了下头:“那天之后,我也托人试着拜访过他的几个门生,有所试探,却都没摸出什么端倪。”
“我见了老国公,忽然想起件事,不知你记不记得。”
云琅道:“当初你那妹子……就我险些娶了的那个,她父亲,是不是曾和人起过冲突?”
“……”萧朔平静地看着自幼没什么像样亲眷的云小侯爷:“在家里,我一般叫他舅舅。”
云琅:“……”
云琅恼羞成怒:“我算不清楚辈分怎么了?!我就愿意这么说!”
“我表妹的父亲。”
云小侯爷自然愿意怎么叫怎么叫,萧朔点点头,替云琅倒了盏茶:“的确曾同人起过冲突,还被捅到了开封尹,只是后来各退一步了事了。”
萧朔那时尚且年幼,对此事知之不多,只模糊知道个大概:“我表妹的父亲与杨阁老也有关?”
云琅捧着茶:“……”
“你舅舅和杨阁老倒没什么关系。”
云琅喝了口茶,敛了心神:“我只是忽然想起,那时候我在集贤殿闲逛,曾见到端王叔去走动过。”
端王一向不愿与文臣走动,总嫌礼数太麻烦、讲究太多,云琅头一回见他来这几个编书的文殿,很是好奇,还特意在门口埋伏起来,绊了端王一跤。
“不能怪我……端王叔前几天刚把我从房顶上踹下来。”
云琅被萧朔看着,多少有些心虚:“再说了,也没能绊成。端王叔身手敏捷,踉了两步看见我,顺手就把我从窗子扔出去了。”
萧朔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只是庆幸,父王被我气狠了,竟只会打我的屁股。”
“你小时候不太会武,走路都摔,收拾起来总要有顾虑。”
云琅自小被端王满天扔惯了,如今想来还有些怀念,喝了口茶:“不提这个……那时我听王叔说了一句,是家中有事要去开封尹走动,但走不通。”
开封尹叫卫准,是先帝朝的探花郎。人长得温和儒雅、一身斯文,沉默少语,讲话声音都不很高。
先帝看着很中意,就派去做了开封尹,专管京城治安。
“谁知道这位卫大人六亲不认,只要有证据,谁都敢关、谁都敢砍。”
云琅从小在宫里,没少听这段故事:“先帝那时候有个妃子,本家的弟弟犯了法,先帝不过试着帮忙说了几句话,便被开封尹直言面谏了大半个时辰……”
萧朔也听过此事,他心念素来转得利落,云琅尚不及铺垫完,便已将诸事联系起来:“那时候父王去集贤殿,是想托阁老的关系,疏通开封尹。”
“自然后来也没成。”云琅已习惯了他的反应,点了点头,省了后头的话,“但那时的情形下,王叔既然能去找那位杨阁老,这两人只怕也有些不为人知的渊源。”
萧朔派人查访时,并未查出杨显佑同开封尹有什么关系。闻言点了点头,将此事记下:“我知道了。”
云琅尽力想了一圈,也再想不出更多的,揉了揉额头,无奈笑笑:“王叔也是,当初把咱们护得太严,一点儿也不叫你我沾上,如今事事也只能从头摸索了。”
萧朔抬眸,望了他一眼。
“怎么了?”云琅微怔,“你别多想,我只是随口一说——”
“我不曾多想,只是觉得你的胆子实在很大。”
萧朔看着他:“我们在家庙外面,一会儿要进去见父母,你现在竟还敢讲父王的坏话。”
云琅一时不慎,竟忘了这么回事,打了个激灵,后知后觉闭严了嘴。
先王王妃英灵在上,云琅合掌,心诚则灵:“不是我,萧朔说的。”
“……”萧朔懒得同他计较,将冷茶泼了,起身:“好了,进去罢。”
云琅跟着起身,特意仔细理了理衣物。
他还不曾正经进过家庙,一时几乎有些忐忑,跟在萧朔身后亦步亦趋,小声叨叨:“王妃看我这么进来,真不会生气?”
萧朔停步看他一眼,轻抿了下唇,牵住了云琅的手。
云琅被他牵着,心里踏实了很多,忍不住又有点儿高兴,耳朵红了红:“有没有什么要念诵的?祈福求缘?诚心祷祝……”
萧朔摇了摇头:“心中想的什么,认认真真反复想就是了。”
云琅怔了下:“就这样?”
“不然如何。”萧朔不解,“每次进家庙,先在门口背三段经文?”
云琅又没进过家庙,小声嘟囔了几句,红着耳朵不肯走了。
萧朔回身,轻声道:“怎么了?”
“我想让王妃跟先王生生世世都在一块儿,要是还没走,就多去几个地方逍遥,不用老是看着我们……”
云琅掌心有些凉,微攥了下:“要是这么说,王妃会不会生气?”
“怎么会。”萧朔垂眸,“母妃若是生气,我替你挨训。”
云琅攥着他的手,欣然道:“那要是王叔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