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主簿刚欣慰到一半,“什么?”
“伤得少啊。”云琅很惋惜,“满打满算,还没好全的也就七处,还都是前胸后背肩膀上的。我自己摸着都没什么肉,硬邦邦有什么意思。”
老主簿一时几乎没回过神,磕磕巴巴道:“所,所以……”
“我在想。”云琅已琢磨了半宿,此时还纠结,捧着茶杯,“现在往屁股上捅一刀,来不来得及。”
老主簿:“……”
“又怕汤池几日就修好了,我这伤却还没好。”
云琅考虑得周全:“到时候下了水,还没干什么,倒先见了红,凭小王爷看过那几本小破话本只怕跟不上……”
“小侯爷。”老主簿实在忍不住,犯颜直谏,“恕老仆直言,您的话本……看得只怕也没比王爷强到哪里去。”
云琅莫名:“我什么都看过,哪里不比他强?”
在外头东奔西走的时候,云琅躲在山间破庙里养伤,无事可做,全靠看这些东西打发时间。
山高皇帝远,地方的书局书铺管辖不如京城这般严格,话本远比京城野得很。单一个温泉,就有少说十来种二十种写法,醒着的昏着的、坐着的躺着的,各有各的妙处,远不只京城里这些情节手段。
云琅这次回来的急,又是奔着死路来的,还有些随身的东西没带回京,留在了半道上。
若是萧小王爷再找不到下册,只怕就该琢磨琢磨怎么带话给地方旧部,把他自己珍藏的几本话本设法托人送回来了。
老主簿听着,心情复杂:“您是说……外头的话本花样繁杂,什么都有。”
“是。”云琅没好意思说得太直白,见老主簿说了,索性也承认,“的确比京里面的丰富。”
老主簿:“光是温泉,就有二十种写法。”
云琅点点头:“是。”
“您看了二十种写法。”老主簿道,“现在为了让王爷揉一揉……决心自己扎自己一刀。”
云琅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这二十种写法里,有要动刀子的吗?纵然有……是这么用的?就生往上扎?不都是在烛尖烧热了,沾着蜂蜜——”
老主簿堪堪顿住话头,咳了一声:“总之,又哪有一种是像您说得这般的?”
老主簿活了几十年,头一次见两人能把日子过成这样:“您幸亏是在这儿说了,要是您一时上头,去找王爷说……”
“我没忍住,同他说了。”云琅淌在桌上,“您猜这一百个插销是做什么的。”
老主簿:“……”
“我还当我天赋异禀,想出了第二十一种。”云琅有些怅然,叹了口气,“原来与前二十种还这般不一样。”
老主簿一时有些想给王爷送碗定心安神汤:“您往后……有什么念头,先同我们商量商量。”
老主簿知道插销是做什么的了,叫来玄铁卫,叫给书房每道门窗各安上十个:“切莫直接去找王爷了。”
云琅看着一屋子叮叮当当的玄铁卫,怏怏不乐,趴在桌子上:“知道了。”
“您的匕首是不是又被王爷收走了?”
老主簿看他手中空空荡荡,已猜出了是怎么回事,“王爷睡个好觉不容易,您先别去拿了,若是实在没有趁手兵器,老仆去开府上兵器库……”
“倒不用。”云琅摸了摸袖间飞蝗石,“我爱用那一柄,就是因为它好看。”
云少将军自小惯出来的毛病,用什么都要用最好看的。每次随军出征,宁死不戴笠子帽,不穿四五十斤的步人甲,银袍银铠银枪,枪头上还要簪一簇正红的枪缨。
挑匕首,趁不趁手姑且不论,自然也要先挑个花里胡哨看着便极贵极值钱的。
云琅吹着参茶,忽然想起件事:“他是不是说过,我的枪和箭都在大理寺?”
老主簿一时没能跟上云琅的思绪,愣了下,点点头:“王爷的确说过……想来应当不差。”
“当初事情出得急,各方都没来得及反应。”
老主簿道:“那时是当今皇上、当年的六皇子兼执着大理寺。大理寺卿查得雷厉风行,当日定罪,当晚便将府里的东西尽数抄没了。就连王爷后来去要,也只是被客套话给送出了门。”
云琅大致知道这些,点了下头,回想了下:“如今的大理寺卿,还是姚厚么?”
“是。”老主簿道,“就算如今论起来,朝中这些旧官故署,大理寺也是最早跟着当今皇上的那一批心腹。”
老主簿还记得当时情形:“当年六皇子初封贤王,开始崭露头角,便是藉由大理寺协审的一场大案,硬生生扳倒了上代三司使……”
云琅正走着神,忽然出声:“三司使?”
“是啊。”老主簿点了点头,“是个盐行的案子,当时闹得很大。”
“上代三司使是江陵王萧延平,据说是下头的官员与他勾结,一夜屠了人家盐行满门。”
老主簿那时还未入王府,细想了想,给云琅大略讲了讲:“盐行的人上京告状,开封尹派人下去查案,竟在下面受了重伤,险些没能回得来。”
这个案子当时闹得满城风雨,京中几乎没人不知道。只是时间太久,已过去二十五六年,渐不被人提起了。
如今朝中,还有记得此事的,也要么年事已高,清闲养老不问世事,要么尚在埋头钻营、各谋出路,没人再闲谈这个。
“此事官官相护,按得极死,求告无门。”
老主簿给云琅续了杯茶,继续道:“上代开封尹争了半年,心灰意冷,竟当堂辞了官职告老还乡。先帝派人去追,没能追得回来。”
老主簿道:“开封府无人主事,朝中又无储君兼任。只得按照祖制,在皇室子弟中选出一位,代领开封府……”
云琅问:“就是咱们如今这位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