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听卫准抱怨了几次,已理出规律:“你说公务繁忙,他说你只知埋头做事,不知动脑。你说要去钻研朝堂,探讨国政,他说你只将心思放在这些事上,如何能成朝堂栋梁。”
萧朔点点头:“我寻个周全的说法。”
云琅左右晃了几次脑袋,没能避开,裹着薄裘骨碌碌转了两圈。
萧朔见他仍不肯睡,索性起了身,除下外袍,叠在了一旁。
“干什么?”云琅眼前倏而没了遮蔽,睁开眼睛,还记着仇,“自去外头睡,今日太刺激,我还要缓缓……”
萧朔回了榻间,依着边沿躺下,揭开他攥着的薄裘,伸手将云琅裹进怀里。
云琅已冻得手脚发木,此时被覆上来的体温暖得一颤,没说出话。
“外面睡不成。”萧朔静了片刻,尽力汲取老主簿留下的经验,举一反三,“窗户坏了,雪夜风冷。”
小王爷敢胡说,云琅都不敢信:“你那个安了八百个插销的窗户?”
“正是。”萧朔道,“漏风。”
云琅张了张嘴,油然生出敬意:“好生耍赖……”
“容我赖一夜。”萧朔收拢手臂,抚了抚他的脊背,“明日向少将军赔罪。”
云少将军极受不住人顺毛捋,好容易撑起来的气势没了大半,抿了抿唇角,红着耳廓没出声。
他气血太虚,没了内劲护体,更觉难熬。撑了一阵,终于向热乎乎的萧小王爷身上慢吞吞挨了挨。
萧朔与他磋磨这些年,终于找着了诀窍,拢着云琅肩颈脊背,一路慢慢顺毛抚了:“云琅。”
云琅被他胡噜得舒服,不自觉低叹了口气,往萧朔肩头埋了埋:“嗯?”
他心里其实仍隐约不踏实,但萧朔身上实在太暖,稳定心跳透过衣料,落在他的胸口,又像是什么都用不着担心。
云琅勉强留着一丝清明,不坠进静谧深渊里去:“有话说话……”
萧朔收拢手臂,轻声道:“抱歉。”
云琅意识已大半混沌,兀自警惕:“抱谁?”
“……”萧朔吻了吻他眉心:“抱少将军。”
云琅满意了,在萧朔衣料和薄裘的纠葛里刨了刨,给自己挖了个舒服的姿势,没心没肺睡沉了。
萧朔护着他,阖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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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琰王自榻下沉稳起身,将睡熟了便张牙舞爪的云少将军塞回厚实暖被里,收拾妥当入了宫。
本朝惯例,冬至后休朝,直到十五之前,有事都只开小朝会。
小朝会一律在文德殿,不必着朝服,也没有三拜九叩面君之礼。说是上朝,倒更偏于奉诏入宫议事。
大理寺失火一案后,小朝会已连着开了三日,终于等来了重伤方醒的殿前司都指挥使。
“王爷伤势如何了,可还要紧?”
金吾卫奉命值守,常纪引着他入殿,低声道:“吵了三天了,各执一词。王爷进去后,难免遇上强词夺理、无端攀咬的,切莫动气……”
萧朔垂眸:“有劳常将军。”
常纪只是金吾卫将军,论职权进不去文德殿,道了声不敢,停在门口:“王爷。”
萧朔停了脚步,等他向下说。
常纪低头犹豫片刻,还是横了横心,低声道:“皇上知道,王爷并没带人进阁。”
萧朔脚步微顿,静了片刻:“知道了。”
常纪提醒了这一句,已是极限,不再多说,朝他拱手施礼。
萧朔神色仍平淡,稍一还礼,敛衣进了内殿。
殿内从失火那日吵到今天,仍各执一词,一片乌烟瘴气。
大理寺与侍卫司争得不可开交,太师府煽风点火,三司使拉东扯西。殿前司请了三日的罪,开封尹呈报了结案文书,便再不发一言,在边上看了三日的热闹。
大理寺卿被这群人咄咄逼得冒汗,看见萧朔进来,眼睛一亮:“琰王殿下!”
萧朔闯阁之事,其实可大可小,倒是有人趁机质疑抨击大理寺监守自盗,反倒棘手得很。
大理寺卿往琰王府递了一摞拜帖,此时见了萧朔,竟都已觉松了口气:“王爷,当日情形我等都是清楚的,您也见了……”
萧朔并不理会他,走到御前,俯身行了礼。
本朝尚简,不准宫殿豪奢。殿内暖榻不旺,为照应几个年事已高的老臣,才又拢了几个火盆。
凉气刺着双膝,冷冰冰地一路向上。
皇上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迟了片刻才缓缓道:“都指挥使有伤,赐座。”
内侍搬来座椅,小心过去,要扶萧朔起身。
萧朔垂眸,仍纹丝不动跪在地上:“臣有话,要对陛下说。”
“有话就说。”皇上道,“这几日谁不是有话便说?将这议政之地吵成了闹市卖场,吵得朝堂威仪扫地,也不差殿前司都指挥使一个。”
萧朔静了片刻,摇摇头:“臣这些话,想只说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