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道:“先平定眼下情形,朕有话……要与你说。”
萧朔道:“是。”
殿外殿内乱作一团,内侍匆匆扶了老太师与皇上进内殿暂避,萧朔撑了下地面,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了看。
都虞候说,小侯爷不披挂,不试弓,三箭连环,箭箭破开前一支白羽箭尾。
萧朔捡起砸开窗闩的那一枚飞蝗石,敛进袖内,轻叹了一口气。
常纪捡了他那一枚袖箭,猜出萧朔用意,紧急去假传军令调来了强弩营,彻底封死了高继勋的退路。此时兴冲冲进来,见萧朔叹气,不由一愣:“殿下还有心事?”
“没有。”萧朔道,“常将军。”
常纪神色茫然,应了一声。
萧朔静了片刻,攥了攥那一颗飞蝗石:“府上……”
“殿下有用得到的,只管说。”
此时乱成一团,常纪不受侍卫司监视,松了口气,远比此前爽朗:“末将定然知无不言……”
萧朔道:“认识补房顶的么?”
常纪:“……”
常纪:“?”
第七十七章
强弩营箭在弦上, 混乱之下,屡屡有流矢惊弓。
文德殿内殿,皇上由内侍扶着落座, 听着殿外一片喧哗混乱,神色格外阴沉。
一刻前, 侍卫司暗卫禀报,琰王当街与人过从甚密, 又几乎亲口承认了那人的身份。
皇上这些天本就已有疑虑,听过禀报,心中几乎已认定了萧朔私匿逃犯、勾结云家余孽, 更多半已知晓了过往之事。
倘若萧朔已清楚当年真相, 偏偏赶在与襄王一党生死博弈,难保不会叛向襄王, 与朝廷倒戈相向。
召萧朔入宫, 本就是为了将其设法软禁。若再无挽回余地, 纵然多少要留些后患,也要当即诛杀。
可此时情形,竟又如昔日大理寺玉英阁一般, 硬生生扑朔迷离起来。
“是否可能……琰王其实已知当年真相?”
太师庞甘叫内侍扶着坐下,躬了身, 迟疑低声道:“或是从一开始,琰王将云家余孽抢回府中,便是使了个障眼法。其实并非要将人带回去折磨凌辱, 而是暗中相救……”
皇上皱紧了眉:“不会。”
“朕看着他长大, 若他有这般城府, 又岂会放心将云琅交到他手里。”
皇上阖了眼,用力按着眉心:“这些年来, 朕屡屡试探他,那般恨意戾气是装不出来的。”
“话虽如此。”庞甘小心道,“琰王这一番话,撇的也未免太过干净。”
太师府早同琰王水火不容,单是这些年的刺客暗杀,便已不知凡几。
萧朔若有一日得了势,绝不会轻易翻过作罢。
庞甘不能坐视萧朔这般蛊惑圣心,垂着眼皮,低声劝道:“毕竟养虎为患,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他究竟藏了什么打算?依臣说,皇上当年就该狠下心,斩草除根……”
“是朕狠不下心么?”皇上沉声道,“当时的情形,朕莫非还能有别的办法?”
昔日能扳倒端王府,大半都是借了襄王暗力,博弈之后,各方力竭神疲,已都无力再追击半步。
毁了一个端王府,还能咬死了不认,尽数栽在襄王一派上。若是连萧朔也不留,纵然先帝病得再重,再顾念社稷稳定,只怕也不会再忍他。
“还有云家那个余孽,死死护着他,竟还敢威胁朕――”
皇上压了压烦躁,敛去眼底寒意,重重按着额角:“罢了,过往之事,还提它做什么?莫非现在后悔,还能回去将人杀干净了不成?”
皇上定定心神,眉头紧皱:“只是那个云琅……”
他的确不曾想到,云琅竟会诓骗萧朔,说昔日血案都是襄王一脉暗中谋划。
倘若萧朔并不知过往真相,或许尚可驱使……
“陛下不可!”庞甘急道,“琰王便也罢了,莫非皇上连云琅也信得过?!”
庞甘隐约看出皇上动摇,再坐不住:“那云氏小贼何等奸猾,又尽知当年真相,多留一日,便多一日的祸患!当初老臣便说,纵然是赏琰王人情,当初也不该将其交给琰王府,如今竟叫他寻了空脱逃,岂非放虎归山……”
“句句当年,事事当初!”
皇上终于叫他彻底耗尽耐性,厉声呵斥:“当年你太师府信誓旦旦,只说派的刺客尽皆精锐,定然能将琰王府一把火烧尽,可人才进了人家府里,信号烟火就上了天!”
皇上寒声道:“云琅在刑场上叫琰王府劫走,你与高继勋哪个敢拦了?眼睁睁看着琰王府将人抢回去,如今又在此处聒噪!”
庞甘面如土色,颤巍巍噤了声,再不敢多话。
皇上心烦意乱,用力一拂袖:“如今侍卫司是忠是奸,竟也辨不清了!朕原本还指望着高继勋,念他好歹也算是个能打仗的,如今竟连他也是襄王一派……朕身边究竟还有几人靠得住?!”
庞甘对此事本就心有疑虑,只是高继勋死得太快,不及辩驳便彻底没了对证,说再多也已没了用处。
他刚惹了雷霆之怒,此时更不敢多话,只低声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皇上已懒得多话,扫他一眼,听得殿外喧哗渐歇,便抬手推开殿门。不叫内侍相扶,径自出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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