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难得派上些用场,喜滋滋坐直:“我这几日,听说了些太师府的传言,十分紧要,只怕同朔方军也有关……”
萧朔正替云琅推揉腕间筋骨,闻言道:“枢密院掌兵,要派监军替天子随军出征,人选交由了太师府?”
景王要说的尽数叫他说了个干净,端着自带的茶杯,张口结舌。
萧朔并不意外,神色平淡:“兴不起大风浪。”
“枢密院派的监军,你若不听,便是欺君之罪。”
景王皱了皱眉,端正了神色,左右看看:“虽说如今咱们这位皇上手里的底牌已不剩几张,可毕竟占了个名正言顺,你们莫非要在出征之前便将他――”
这话要紧,景王不敢随意说,谨慎停住话头,抬手在颈间虚虚划了一道。
“不是时候。”
萧朔摇了摇头:“此时朝堂动摇,是祸非福。”
一来,他们这位皇上这些年苦心耕耘,并非这般容易架空挟制。纵然已隐约有山穷水尽之象,也总有保命底牌,此时硬碰硬逼到图穷匕见,只会两败俱伤。
二来……为天下计,此时也不宜叫政权交割动荡。
且不论这一场局博弈到最后,势必要真刀明枪地硬抢,纵然是最寻常的皇位更迭,也一定会叫政局不稳。
当今皇上便是吃了继位不久的亏,手中势力尚未攥稳,各处关节不及理顺,招来了蛰伏襄阳久矣的环伺虎狼。
“我这边用不了多久,要看参知政事。”
云琅自己扶了胳膊,稍一沉吟,迎上萧朔视线:“皇权更迭不紧要,只要朝堂势力交割稳妥,大体可安。”
萧朔点了点头:“我会同参知政事提。”
“至于襄王,倒也用不着我们搜。”
云琅道:“襄王到底是奔着那个位子来的,只要皇位上有人,他就跑不远。”
云琅靠着软枕,叫粗盐烙得微红的腕骨落在萧朔掌心,隐约牵扯着一疼,没忍住吸着气乐出来:“最多……跑到朔方城,不能更远了。”
萧朔叫他翻旧账,力道一顿,抬眸扫了云琅一眼。
萧小王爷此时神色和缓,替他揉着手腕,再摆出琰王威风,简直没有半分慑人架势。
云琅颇消受他这般虚张声势,舒舒服服往软枕上靠了靠,将视线递过去,在深黑眸底不由分说蓄意一撩。
……
少将军这三十六计倒数第六计,使得简直越发娴熟。
萧朔静坐一刻,终归叫云少将军引得无奈,看他半晌:“不错。”
“至于朝堂势力交割,重在盘整理顺。”
萧朔:“若能妥当,天日可换,不尽然要万事俱备……但也仍需时日。”
“一年半载,我先把朔方军给你拉回来,”
云琅笑笑:“守了北疆这么些年,也该回来看看京城,到时东风吹起来,万事不备也该备了。”
两人心中都有数,此时彻底敲定章程,心里便也有数了大半。
走到眼前局面,七分时运三分借势,抢得是皇权交割未稳的先机。
眼下关口,外有燕云边境尚待最终收复,内要理顺朝纲裁撤冗政,不论这个皇上还愿不愿做,都要再在皇位之上顶些时候。
时候到了,无论愿不愿意,也一样再由不得他。
景王全然不懂他二人在打什么机锋,只听明白了这两个人一时还不准备振臂一呼领兵推翻狗皇帝改天换日,立时松了口气,用力拍胸口:“好好好……稳妥些好,稳妥些好。”
景王在京城有不少产业,叫一场战火烧了大半,一时半会若再打上一仗,只怕要赔得血本无归。
他倒不在乎朝堂,保住老本便宽慰不少,又喝了口茶:“只是……若你们两个还不打算走那一步,别怪我嗦,太师府没面上那么简单。”
萧朔放下云琅左腕,拢过云琅另一只手,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些年来,凡是皇上要了结、又不方便亲手了结的人,都是太师府在替皇上做……这个你们也知道吧?”
景王隐隐觉得自己莫名成了个大号灯笼,横了横心,勉强坐稳自带的马扎:“无中生有、指鹿为马,这些手段都是太师府最熟的。此次若无意外,随军的参军应当是太师的侄子庞谢。”
云琅叫这个名字引得微愕:“谁?”
“庞谢,原本叫庞世钦,避今上讳改的名字。”
萧朔见他神色仍茫然,稍一思索:“当街欺侮行人,醉酒撒泼,叫你扔到汴水里的那个。”
云琅想起来了,一拍脑袋:“怎么想的,多大仇才给改了这么个名字?”
“……大抵是他母家姓谢,他在朝中这些年钻营,也多靠谢家栽培。”
景王坐在一旁,尽力将话头扯回来:“这庞谢最擅指黑道白寻人错处,会不会在打仗的时候出歪主意,我拿不准,可若是叫他寻了空子,便要摆你们一道。”
景王看向萧朔:“你当初要冒险从天牢偷云琅,虽说是皇上刻意放纵,毕竟还是做了,证据可都在太师府押着。”
景王低声道:“从牢里偷死囚是死罪,纵然你是王爷,若叫他们寻了机会,连同旧账一起借机发作,终归是个隐患……”
他话说到一半,察觉到气氛不对,迟疑了下,抬头来回看了看:“等等,这事你没跟云琅提――”
云琅越听越挑眉,难得的看不出神色,视线落在萧朔身上。
萧朔静坐片刻,扯过张净白宣纸揉成一团,反手递到了景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