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酒量比萧朔好得多,有心拿出对付开封尹的办法将小王爷彻底灌倒,自己喝一碗醒酒汤,趁夜再去太师府走一趟,已事先交代了亲兵准备。
若萧朔下马车时不将他裹得那般严实,便还能打个迷魂阵,叫人以为他们两个正酒酣情浓,此行能更容易些。
眼下这般……倒也很好。
他趁着萧朔睡熟了出去,只要赶在小王爷醒过来前回来,也不算失约。
看时辰,刀疤大抵已同连胜交代过,该在窗外接应了。云琅扯扯嘴角,正要好声好气哄着小王爷躺下睡觉,却被萧朔握了手:“还有一事。”
云琅微怔:“什么事?”
萧朔揽着云琅,拿起酒坛。
云琅:“?”
“你酒量胜我三成。”
萧朔道:“还该再饮两坛,才能醉透。”
云琅一阵愕然:“等——”
萧小王爷不等,将酒坛稳稳端了,抵在云少将军唇边。
两人自小在一处,萧朔常要给云琅灌药,手法极熟。他特意同梁太医问过了云琅的身体情形,虽然醉了,数偏偏又算得极好,不由云琅抵抗,已将酒稳稳当当灌了下去。
云琅措手不及,匆忙在吨吨吨吨吨咕嘟间抢出张嘴,伸手用力拍窗:“刀疤!快来救唔……”
窗外静悄悄一片,竟不见半分回应。
云琅尽力扒拉插销,好容易将窗户推开条缝,不等扒开,便被连胜在窗外关上:“少将军,今日该好好歇歇。”
“来日再歇有什么不一样!”
云琅咕嘟咕嘟咕嘟咚,一阵悲愤:“刀疤呢!是不是被你们绑起来了?将我的亲兵还我……”
窗外顿了一刻,传来刀疤满是歉疚的声音:“少将军……的确该好好睡一觉。”
云琅:“……”
云琅:“?”
刀疤在窗外半个时辰,被连胜彻底说服,攥紧了拳,满怀歉然:“少将军与琰王殿下对饮,该好睡一夜,来日要罚,属下认——”
云琅:“嗝。”
刀疤:“……”
云琅醉眼昏花众叛亲离,来了脾气,摸出飞蝗石雷霆骤雨砸了一遍,晕乎乎一头扎回萧小王爷怀里,咚的一声拍上了窗子。
第一百章
老主簿守在窗下, 心惊胆战看着小侯爷倒空了飞蝗石的存货,悄悄绕回来,将书房门推开条细缝。
云琅千虑一失, 叫琰王殿下严格按数目灌了酒, 此时已彻底叫酒泡透了。
帐下不幸,少将军痛失了忠心耿耿的亲兵,化悲痛为力气, 昏沉沉一门心思往萧朔怀里钻。
萧朔也醉得不轻,他仍记着要照顾云琅,将云少将军从怀间慢吞吞挖出来,拿了帕子投过热水,替云琅擦脸。偶尔少将军不配合得厉害,还会将人拢住慢慢晃, 细细地吻轻轻打着颤的睫尖眼尾。
小侯爷没防备, 叫王爷亲得软了, 十分没面子。怒气冲冲要离府出走,被萧朔揉着颈后背脊哄得舒服, 团成一小团, 自带着雪貂小绒毯回了王爷腿上。
……
老主簿凝神看了半晌,终于放心松了口气,悄悄合了门。
次日一早,两位小主人破天荒地都没能起得来。
王爷与少将军难得好眠, 阖府悄无声息, 人衔草马衔枚, 车轮都用稻草裹得严严实实。
整个琰王府齐心协力,叫王爷与少将军一觉睡透,在榻上躺了一整足日。
萧朔睁开眼时, 窗外天色竟已又尽数黑透了。
榻下零零散散扔着衣物,搅着乱在一处。云琅裹着绒毯,无精打采萎靡成一小团,在床头贴了份两人随身亲兵的名册,一颗小石头接一颗小石头的砸。
屋内静得不知今夕是何夕,月色溶溶透进来,安宁得恍如隔世。
萧朔静躺了一阵,伸手去摸榻前箭匣。
“干什么?!”
云琅叫他吓了一跳,从半融化里活过来,扑过去将萧朔牢牢按住:“真醉傻了?”
云琅酒量好,酒虽喝的多,醒得却比琰王殿下还早出不少,原还切齿盼着萧朔醒了,好同小王爷好好清算昨晚这笔账。
此时眼看萧小王爷这宿醉后癔癔症症的架势,云琅一腔脾气已瞬时折腾没了半腔,手脚并用将人牢牢箍住:“醒醒,又魇着了?”
萧朔握了袖箭,箭尖抵着掌心皮肉,蹙了蹙眉。
不曾有什么梦魇,这些年来,这是他睡得最好的一次。
禁军归位,朔方成行。
朝局乱势已成,大乱大争,正可激浊扬清。
云琅就在怀里,安安稳稳,柔软暖热。
身心松透,经年累月死死压进骨髓的疲惫忽然一齐不讲道理地攻伐上来,将他淹透没顶。几乎不容萧朔反应,便裹着人一头扎进安稳深沉的睡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