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谏有些不安:“从此处过,是奔着应城与云州去的。”
景谏是龙营参军,在朔方军时,并不曾同云骑一并单独打过仗。
他心中仍牵挂应城下战力,犹豫一刻,还是低声道:“轻骑兵叫我们带出大半,城下兵力既要围城,还要对付朔州城内的金人驻兵。若对面还有帮手,只怕吃力……”
“谁说是对面的帮手。”
云琅哑然:“大水冲了龙王庙,参军不认得自家人了?”
景谏一愣,用力揉了下眼睛,定睛细看了看。
云琅单手一撑,在断墙残门处借力点过,横枪迎面截住那支骑兵,正拦在主将面前。
骑兵偃旗息鼓趁夜疾行,本就为了掩人耳目。此时忽然遇见这般正大光明劫道的,一时俱都怔住,竟险些忘了反应。
“何人!”
连胜心头警醒,厉喝一声正要防备,借晨光看清眼前人,愕然瞪圆了眼睛:“少将军——”
“连大哥,来得正巧。”
云琅收起银枪,扫过他身后绑了蒙面巾的两个亲随:“人倒在这里凑齐了……甚好。”
“少将军认得出来?”
连胜回过神,不由失笑:“便说他们两个瞒不住,偏要打赌,如今末将要赢来两坛好酒了。”
“好说。”云琅道,“往后若还有赌约,只管找我,赢了七三分账。”
连胜领禁军大军缓行,一路高悬着心,只牵挂云朔战局。此时见了云琅,胸中已安定大半,畅快抚掌:“一言为定!”
“商兄,严太守。”
云琅眼里透出笑意,横枪抱拳:“一路辛苦,此处便是常胜堡,上去说话。”
景谏扒在隘墙前,瞪酸了眼睛,仍不曾找到这支骑兵哪一处能看出禁军痕迹。云琅已与三人登上常胜堡,进了前朝遗存的半座堡台。
亲兵手脚利落,搬来几块干净条石,又特意在上面铺了层隔凉的麻葛。
“大军走到吕梁山脚,歇在临泉镇,在严太守的酒楼里遇见了商大人。”
连胜不怕冷,随意落座,拧开水袋灌了口水:“一位前云州太守,一位如今的大理寺卿。二位都以为对面是襄王密探,末将眼睁睁看着他们彼此试探了一天,竟险些真打起来……”
“分明是已经真打起来了。”
严离闷声道:“商大人拆了后厨,银子还不曾赔。”
商恪叫他翻起旧账,无话可说,起身赔罪:“在下出京寻云将军,走得太急,身上的确未带银两钱财……”
“商兄如今已接任大理寺卿了?”
云琅接过亲兵递过来的尚温茶水,喝了一口,笑道:“京中情形如何?”
商恪得他解救,松了口气,远远避开讨了一路债的前任云中太守:“京中稳妥。”
“云将军与琰王临走时,铺排已尽周全。”
商恪道:“如今试霜堂下,寒门子弟已尽数清筛干净。朝中有几处扎根极深的门庭,还需层层拔除,老师在着手此事。”
禁军不奉召自出京城,已是个极明显的兆头。京中朝堂人心浮动,凡有些心思的,这时都已隐隐察觉出端倪。
外有开封尹肃杀铁腕,内有参知政事运作周全,商恪得以抽出手来,领了大理寺卿的职分,雷厉风行整顿下方官场吏治。
宫中虽也有阻力,却已被云琅与萧朔联手敲去大半,如今能做得微乎其微,只能叫几个早已退休致仕的阁老出面申斥,也被天章阁的蔡太傅疾言厉色怒驳回去,灰溜溜回去闭门不出,专心养老了。
“难不在整顿吏治,在立法定规。”
商恪道:“术、势尚且好说,无非周旋借力而已。若要定法,还差一件事。”
云琅知道他要说什么,垂眸笑了笑:“北疆大捷,朔方军回京。”
“是。”商恪迎上他视线,“立法定规,剿除弊政……改天换日,动荡远比现在深彻。要等朔方铁骑全胜回京,镇住朝野各方。”
云琅点了点头:“商兄是为这个来的?”
“不止。”商恪道,“贪狼、天心已伏诛,纠查根底,审出件要紧事。”
商恪看着云琅,扯了扯嘴角:“虽说云将军大抵已知道了……襄王手下的黄道使,除了廉贞,左辅右弼的天芮、天蓬也在北疆。”
“知道得不全。”
云琅道:“廉贞叫我围在了应城里,左辅右弼,我还没能找到。”
“右弼天蓬位在西夏,京中事败,就已被西夏人拔除,将军找不到了。”
商恪道:“左辅的天芮,应当在金人王帐。”
云琅心头微动,抬起视线。
“金人王帐?”景谏皱紧眉,“如何竟能深入这般心腹……汉人也能入金人王帐么?”
“我们原本也没能想到此事。”
商恪摇了摇头:“襄王的黄道使,未必全是中原汉人。”
景谏愕然:“什么?!”
“襄王苦心排布,原来扶持了不止一个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