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犹豫了一瞬,那男人已进了轿。
苏玲再追出门去,却见那轿子已经起了,往无边无际的黑夜中行去。
雪下的极大,转眼间已看不清那一行人的身影。
碧玉年华,苏玲心中无端端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也不知道今夜一别,往后的日子里,会不会再见到他。
想说的话,也不知何时才能告诉他。
…
那轿子进了城,兜兜转转,在府衙后门处停下。
管家早已恭候在那里,迎了轿中的男人,领到书房。
两人默默走着,黑夜中悄然无声。
那男人进了屋,斗笠也不曾摘下,只是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包裹放到桌上,解了开来。
一只小小的红木陪嫁箱子露了出来。
第4章
王二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只木盒子。
轻轻打开,一只小指粗细的人参静静地卧在里面。
柜上的人看了看,那人参又细又小,出土的时候断了好些根须,卖相已是差了许多。
只是这种东西他们这些普通医师做不了主,转身去找大掌柜,将王二一个人晾在那里。
王二苦笑了一下,知道这医师不识货,便将盒子盖好,揣入怀中,找了个角落里的桌子坐下。
这人参是他师傅留下的。
深山里挖的,已是有些年头了,如今白蓉蓉大腹便便,家里没几个银钱,便请不起稳婆进山。
这日里他看着满屋破棉被旧袄子思来想去,只有将这最后一点家底也拿出来变卖。
王二正想着,远远听得小孩子嬉笑的声音,几个学徒少爷少爷地叫着。
转眼间,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跑进大堂,身着一袭褐色的棉袍,颈上环着一个金子打的长命锁。
那几个学徒在后面哄着,手上不敢下力,都被那小少爷挣脱了。
经过王二身边,那小少爷好奇地看了看王二一身破破烂烂的棉袄,满脸的大胡子,伸手就要揪。
王二心中一惊,伸手挡住,其中一个学徒赶紧将自家少爷拦了,硬生生往后院抱。
那小少爷握紧了白白嫩嫩的小拳头,不停在那学徒身上捶打。
一番挣扎还是被众人簇拥着哄进了后院。
王二看着那群人的背影,恍惚间想起自己以前的样子。
那孩子长大了,定是与自己那时一个性子。
想到这里,记忆便如洪水般涌出,随之而来的,还有好些不愿去想的人和事。
王二气息有些不稳,抓紧了袄子,斗笠愈发地往下压。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让他喝茶。
他转头一看,心脏狂跳了起来。
眼前一个小小的学徒,十七八岁的样子,瘦瘦的身板,眉清目秀。
那乖顺的样子,让王二眼前闪过另一个人的脸。
那学徒见大掌柜来了,转身退下了。
王二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相似的地方,相似的人,让他心中发苦。
…
大掌柜敲了敲桌子,王二才回过神来,只是眼神还有些木楞。
大掌柜笑眯眯地看了看王二的人参,上下打量了王二一番,给他比了一个数。
王二看着面前这老奸巨猾的大掌柜,慢慢从往昔的回忆里拔了出来。
他知道这掌柜欺他人穷,分明知道这是上好的野山参,却给了极低的价格,想到这儿便收回盒子,作势要往怀里揣。
大掌柜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说道,这种东西,整个明水村也只有我们这儿收的起,你可想清楚了。
王二知道他说的是这个道理,却还是嗫嚅道,再加一点吧…
…
王二赧赧地走出医馆,双手插在袖中,紧紧按着怀中的一包银钱。
那大掌柜最后加了一成,已是被王二磨的不耐烦,叫伙计打发了他。
王二也不生气,只是抱紧了银子,在村子里七拐八拐地向稳婆家找去。
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便被个泼皮堵住,伸手去掏王二怀里的银子。
王二心里一咯噔,知道怕是在医馆拿钱的时候就被这人盯上了。
眼看这里四下无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上来便动起手来。
王二心慌意乱,与这人一番厮打,才想起靴子里的匕首,便伸手去摸。
只是慢了这一下,他的斗笠便被那泼皮打飞在地上,头巾也连带着掉了。
王二披头散发,气喘吁吁地握着匕首,对准了那泼皮,手心里全是汗。
那泼皮退在一旁,一双三角眼盯着王二的额头,阴阴地笑了。
冷风吹过,扬起一阵细雪。
王二光滑洁白的额头上,半条眉毛已经没有了。
一个深红色的圆形疤痕印在那里,皮肉凹凸不平,狰狞盘错,茶杯大小的圆环中,赫然烙着一个奴字。
第5章
深夜里,阴暗的牢房里燃着一炉炭火。
一阵刺啦声之后,男人的惨叫声在屋里回荡,伴随着阵阵皮肉的焦臭。
…
陆小姐趴在窗户上偷看,只是那牢房的窗户开的又小又高,她便让那方公子抱着自己,才勉强扒在窗沿上。
牢中站着一个清秀的男人,着浅蓝色缎面长披风,内里一身白色棉袍,长发乌黑油亮。
一双美目烟波流转,似要溢出水来,白面红唇,活脱脱一个潘安再世。
陆小姐今夜乍见此人,也不禁吸了一口气。
不曾想自己爹爹身边那个小学徒容德秋,如今出落的如此俊俏。
…
她爹爹早些年犯了官非,逃到南方隐姓埋名,独留她在盐城的婆家,已是多年未曾见过。
过几月她便要出阁,她爹爹不敢回来,便让这小学徒送来一箱子嫁妆。
乍见一箱子珠宝玉器,看的陆小姐眼睛都直了。
容德秋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说道,还有些体己钱,师傅让我随身带着交与你。
说罢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子银票,塞给陆小姐。
一旁的方公子也看傻了。
陆小姐堪堪平复了心情,问了问容德秋爹爹最近身体如何。
那容德秋也只是客客气气地答了,并无半分亲热的样子。
陆小姐也不以为意,印象中这个小容子从小便是如此,总是静静地跟在爹爹身后,满脸淡然,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情。
与所有人都是客客气气的样子,饶是他爹爹,这小容子才多说几句话。
…
这厢与容德秋辞别,陆小姐转脸便听使唤丫鬟说这人与方知府去了牢房,便偷偷摸了过去,堪堪爬上窗户,就见这容德秋纤纤细细五根白生生的手指,握着根烙铁就往那牢中的犯人胸膛上烫。
那犯人四肢被绑住,胡乱扭动着身体,胸口一片焦黑,叫的撕心裂肺。
容德秋稍稍歪着脸,漂亮的眼睛里一片漠然,混不关己一般,将手里的烙铁交给身旁的下人。
接着又拿起一根烙铁,挨着方才烧的焦黑的地方,又烫了上去。
那犯人疼的全身抽搐,汗如雨下,终是熬不住,昏了过去。
容德秋转身将烙铁放入火炉中,双眼看着那火苗,专心致志地烤着,一旁的下人便拎了一桶水泼到那犯人脸上。
那犯人乍一受寒,勉强睁开双眼,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嘴里稀里糊涂地胡言乱语,神志已是有些混乱。
容德秋见烙铁烤的差不多,拿起来慢慢地向那犯人走去。
…
满屋子皮肉烧焦的味道,陆小姐已是快吐了出来。
方知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借故溜出来,吸了口冷冬夜里清冷的空气,方觉得肺管子里舒畅了些。
扭头一看,正瞧见自家不争气的儿子正抱着未来儿媳妇在窗户上偷看,气儿便不打一处来。
一手一个抓了,拎回后院去。
待再回到牢门口,却见容德秋已经走了出来,戴好了斗笠,与他作别。
方知府瞄了一眼牢里,那犯人已没了动静。
只听容德秋小声说道,对不住方老爷,一不留神,那人已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