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再有十日就到年跟前了,届时衙门休沐,一应案件皆压到年后处理,到时别说变故,光三十万两金票就够何知县喝一壶了。
何知县这边急的满嘴燎泡,梁家这厢也紧锣密鼓的安排人手阻挠返城人马。
家里十名镖爷全被秘密派去办事,余下一干爷们据守梁家老宅,整日闭门谢客,连上门求粮的佃户都被打发回去,只道梁家遭逢家难无心帮扶,有求者待到开春再行商讨。
后路被封,一干佃户只得忍饥挨饿,赶上天灾,年节也跟平常日子没甚区别,好点的人家吃顿饱饭权当过年,日子难过的人家则是连喝顿稀粥都嫌奢侈。
有梁家支撑的佃户都如此艰难,更合论那些本就难捱的困难户了,日子过不下去的比比皆是,卖儿卖女也在年节到来前悄然进行。
刘带娣怀着六个多月身子,眼见隔壁丫头被人伢子领走,摸着肚子不免凄然。同为妇人,听做阿娘的撕心裂肺的哭嚎,心里即替她难过,又不免暗自担忧。
倘若自己死后又赶上灾年,真怕陈平挨不过去再将亲生骨肉贱卖。毕竟有个狠心的婆婆在侧,陈平耳根又软,若是真挺不住,极有可能干出卖儿卖哥的傻事。
年前尚余半袋精米度日,这在整个陈家沟来说日子过得都算富余。可若是年后再不赈灾,怕是自家也挨不过春荒。
陈平愁容満絮的进到院子,揽着日益丰满的媳妇回屋避寒,语带不满的教训“大冷天跑院子里做啥?仔细冻坏我儿子!”
刘带娣扁嘴说道“我见你出去半日还不回返,心里着急才出门等你”
陈平心下一软,笑呵呵的应道“慌什么?爷定不会丢下媳妇儿子不管”
刘带娣偎进陈平胸膛,笑的满心愉悦,即使这个爷们软弱无能,那也是他唯一能依靠的天地,只要陈平心里有他,死又何妨?遂弯起大眼笑眯眯的说道“我给你温了粥,你且等着,这就给你端来”
陈平暗咳一声,赶紧拉住带娣笑道“我在外面吃过了,剩下的留着晚饭再吃,咱儿子再有三个多月就能出来,也得留点精米养活娃不是?”
刘带娣勉力笑笑,起身出去端了碗稀粥硬塞进夫君手里“你若饿死了,谁来照顾娃娃?”
陈平讪笑两声,看向碗里清可见底的稀粥低声说道“我不饿,还是你喝吧”
刘带娣肚子也饿,怀孕正是能吃的时候,可家里即将揭不开锅哪能任由自己敞开肚皮吃喝?常言道贫穷夫妻百事哀,虽是享受此刻温馨时刻,却也不免被捉襟见肘的现状冲淡了这种幸福的感受。
“陈平……”刘带娣低声轻唤,语气落寞的低喃“你能这般待我,就算死,我也无憾于世了”
“胡说八道什么呐!”陈平瞪眼厉喝,日子本就难捱,这时候还说什么死不死的?眼见村里老人饿死好几个,即使再狠的心,这会儿也听不得生生死死。
刘带娣凄然笑道“快喝了吧,将来我们父子俩可全靠你照顾呢,若是饿坏了身子,我可舍不得……”
“这话爷还爱听”陈平笑笑便大口喝干米汤,将余下少许米粒硬喂进媳妇嘴里,坏笑着揽过人调戏。
他这媳妇越长越俏,不亏他喂了这么多米面进肚,待得日子好过些,再扯上几块花布,不比镇上那些俏哥逊色。
磨着人干撸了两把,夜里入睡后,陈平左思右想睡不踏实,干脆爬起来披上衣服去院里吹风。
养一个孕夫相当于多养活两口人,即便从梁家讨来不少米面,也不够孕夫一日三餐吃喝,眼见粮食见底,陈平一度愁得睡不着觉。可他又没啥能耐,唯一的亲戚也成了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爹娘指望不上,村里更是没啥能借上力的堂兄弟。
正愁年后如何是好时,陈平眼尖瞧见隔壁窜出一道人影,鬼鬼祟祟的蒙了面朝村口摸去。
陈老三今个刚卖了女娃,这会偷摸出村定是不干啥好事,再加上蒙了脸,估计是想要偷鸡摸狗又怕被人瞧破面目,陈平不待细想,就扯了家里一块破布围住口鼻隐隐吊在身后。
甭管陈老三想要干啥,自己跟上去即便分不了好处也定不会吃亏。
第152章 招贼
陈平一路尾随陈老三,仗着对村里地形熟悉才不至于摸黑跌跤。
直到出了村口才陆续碰上人,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这会倒是胆大起来,如同那些人影一般,紧捂布巾匆匆前行。
本就做贼心虚,一干图谋不轨之人全都默默赶路,即使明知是一个村的,也不与外人搭话,假借夜色掩护身份,人与人之间相隔三米远以测安全距离,直到跟外村人流会和,才隐隐同村抱团形成一小股势力。
陈平也不知这帮人到底要干嘛,他在村里人缘不好,身边也没有相熟的家伙可以套话,只得浑浑噩噩的随着人流挪动,直到走进一处山坳,众人才止住步伐分成若干小股对峙而望。
该不会是要打群架吧?陈平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不待他悄悄退走,黑暗中也不知是谁先开了腔,略显别扭的夹着嗓子说道:“大伙能聚在这,想来都已心知肚明,眼下年节将至,朝廷仍旧没有任何举措,再熬下去,不等开春就得饿死好几口。既然朝廷不管咱们,若是再不自救,怕是老老小小都熬不过春荒,别的就不多说了,有意思的明个夜里一起行动,怕事的就甭来了,省的坏事还平白连累家人”
“都是顶梁立柱的爷们,这节骨眼还瞻前顾后,枉为爹娘生你一遭,不想饿死的就一起抢,待得度过春荒,就算被抓去劳役,能保全一家老小也值当!”
“说的对!大户日子好过,灾年还能养的膘肥体壮,谁管咱们这些小民死活?哼~灾民能抢,咱们这些就快饿死的人有什么抢不得的 ?”
“老子吃不饱,谁他娘的都别想好过!要我说,抢就得抢粮最多的人家,咱们这么多口,小地主家的粮食即便抢了也不够塞牙缝,更别说带回去孝敬爹娘,填饱嗷嗷待哺的奶娃了……”
人群纷纷附议,众口纷说下竟也难得统一了意见,抢!而且要抢就抢大户!
周围村镇最大的地主非梁家莫属,逢年遭灾都有过不下去的人惦记上梁家抢粮,只是碍于灾情不重,谁也不敢冒被判刑的风险去打梁家的主意,况且人少不成事,难保抢粮不成反被捕。
而今年境况显然不同,过不下去的人家比比皆是,三人是贼,十人成匪,眼下百十来号庄稼汉,组成队伍都赶上路霸了。再说法不责众,即便梁家告去官府,大伙全蒙着脸,梁家又哪分的清谁是谁?说不准自己就能有幸逃过追查呢?
存着侥幸心理的人不在少数,是以人人紧捂脸面遮掩身份,连开口说话都要假假咕咕,就怕被人指认出来,将来对簿公堂时才好逃过一劫。
陈平心下暗嗤,就这帮东西还妄想什么劫富济贫,没得让人笑话他们黔驴技穷 ,奈何陈平这时候也不敢开腔,怕被人认出来,只得紧捂面颊随众人默默回返。
陈老三跟同村一行悄然返回,陈平则是在外徘徊许久,天色擦亮才敢溜回陈家沟,一进家门见带娣仍在酣睡,也没吵他,轻手蹑脚的跑去厨房熬了一锅稀粥,边烧火边细思量。
眼下粮食告罄,城里又抢不得,众人最好的去处就只剩下梁地主家。若是提前上门通信,梁家是否会再赏下些米面?
碰巧得知这么大桩内幕,陈平没想挟恩图报,却也不妨动些歪脑筋,只要将抢粮的消息提前告知,说不准梁家会记得他的人情,日后多少帮衬一把?
他和陈青终归是堂兄弟,有了这等恩惠,不怕将来攀不上亲戚。有梁家照拂,自己日后不说大富大贵,衣食无忧还是不成问题。
拿定主意,陈平一等吃过早饭就匆匆离家,徒步跋涉上百里方才气喘吁吁的叩响梁家大门。
为求将消息第一时间送达,陈平可是拼了老命连跑带颠的赶来,结果先是吃了一记闭门羹,又引出梁家二伯的一顿好骂。
若非陈平有意邀功,梁柏松也不至于隔着门板骂人,谁让这家伙不肯老实道明来意,非要再三请求进门相商?
梁子俊尚在大牢受罪,梁家人哪有心思理会这等贪得无厌之人?梁家又非鸡鸣狗盗之辈,大白天有什么话不能明面讲,非要遮遮掩掩的入内商谈?
这种不可告人的秘密梁柏松不屑听,也不屑理会宵小之辈!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陈平赶着年前上门,一准没安好心,不是讨粮便是讨嫌!
恰巧十名镖爷全被秘密派去办事,梁柏松担心陈平进门看破虚实,三句不到就开始呵斥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