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逊抽了抽嘴角,开始伸筷子。
等皇帝回过神来时,他的盘子里已经堆了一只蹄膀一只蹄子半只肘子和大半条鱼了。
皇帝:??
“配合一下, 让您吃得霸道一点。”周逊道。
皇帝:……
两人在楼上吃着很霸道的一餐,楼底下却并不安宁。
回意楼的食客众多,魏元洲千挑万选才替周采寻到了一张远离人声的桌子。他们这行人里除了周采、魏元洲,还有护国公的孙子,和另一位魏元洲的好友。即便如此,几人一路走来,依然有许多食客频频向这群人看过来。
其实这些人向这几人看过来倒不一定是出于对周采的好奇。然而周采如今自己心虚,那些人还没说什么,他自己便觉得难堪。他走在路上,只觉得人人都是往他这里看,只觉得人人都认出了自己是那名名声响彻京城的周状元,只觉得人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不过他这份如坐针毡的难安也是他活该自找来的。周采的名声是响,但也没有他想象中那般、人人都认得他那般出名。朝堂上的人还好,下了朝堂,到了店里,食客们眼里他也不过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公子哥儿罢了。倒是他如今这般躲避着旁人目光的姿态,倒让人忍不住多看他几眼,疑心此人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在这般扭捏作态。
几人在桌子旁坐下,魏元洲见周采如今这幅样子,自己也很心疼。再看见四周的人频频回顾他这一桌,魏元洲于是对小二道:“方才你说楼上的包厢都坐满了,如今楼上还有没有空出来的包厢?”
“爷,还是方才那样,楼上的包厢,都订满了。”小二毕恭毕敬道。
“订满了?当真一张桌子也没有?”魏元洲质疑道,“今日又不是什么人出游的旺季,我前些日子来这里,包厢从未订满过,怎么今日就全部被订满了?”
小二为难道:“这……”
魏元洲还没说话,护国公的嫡孙便嗤笑出了声。他名为李邈,从小到大仗着家世显赫,都是霸道惯了的,今日突然来这里用午餐,一是看在周采的面子上,二是回意楼作为酒楼,也实在是大名鼎鼎,不算堕了他长房嫡孙的面子。
“本公子从小到大还没有同旁人坐在一处,闹哄哄地用餐的道理。先前护国公府也来过回意楼几回,哪回是没有位置的?”李邈道,“怎的,这回换了身衣服,就认不出护国公府的人了?”
他搬出自己的身份来,本来是为了压人。换作以往,他拿出这一套来自然是无往不利。但如今小二知道眼前这位爷得罪不得,那位包下了整个三楼的爷更是得罪不得。他只好苦着脸道:“这定桌子的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楼上的客人不走,我们也没办法……”
“阿邈。”周采沙哑着声音道,“算了,我们……”
周采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这话,李邈心里的火便上来了。他李邈的朋友,先是在绛卫处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如今吃个饭,也要委屈求全。他于是随手拿出一张百两银票道:“你到楼上那些包厢里,随便择一间,让他们腾出一个位置来。这笔钱,便权当他们的补偿了。”
“是了。”魏元洲也道,“楼上这么多包厢,总有一间是愿意的。”
另一个好友也附和。可小二却为难道:“换平日里,或许……可如今整个三楼,都是被一个人订下了。”
“一个人???”魏元洲惊了,“他一个人吃饭,订下了整个三楼?”
小二点点头。魏元洲思忖了一会儿,道:“你去问问那位爷,我们这边实在是有些难处,你看看他,能否在三楼的角落里替我们腾出一个位置来。我们这边都是才子书生,不会发出声响的。”
小二还在犹豫,李邈眼皮一挑,就要开口。魏元洲连忙拿出一锭银子到小二的手里,道:“劳烦小二替我们跑一趟。”
小二眉开眼笑地上去了。李邈似乎对此很不爽。魏元洲扇了扇扇子道:“小鬼难缠,能以小的代价把事情做完,何乐而不为呢?”
“我倒想知道是谁这么阔气,能把整个三楼都包下来。回意楼的东西可不便宜,能来这里的人,都非富即贵……”跟着三人的书生讷讷道。
李邈嗤笑一声道:“朱兄,在京城这地方可不是只有钱就好使的,那人能将三楼包下来,也绝不是靠的简简单单的几百两银子。你懂么?”
朱兄被他这一怼,一句话也不能说了。魏元洲则对一直沉默的周采道:“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今天中午,你就好好尝尝这里的东西,放松放松。”
周采点了点头,很抱歉地笑了笑:“麻烦大家为我费心。”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历经患难,才知道谁才是真的朋友……今日,周采敬诸位一杯。”
“罢了,什么患难不患难的,我祖父在朝中力保你,咱们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李邈拍拍周采的肩膀道,“而且周鸿的事只是一点小事罢了,他到底只是个弟弟,你只是他哥哥而已,他犯了事,又不是你犯了事。等风头过去了,你朝阳还是你的周翰林。而那些……”
他轻哼了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而那些小人,也还是活在阴沟里,不见天日的小人。他以为自己如今讨了皇上的喜欢,就能耀武扬威了?不过是个玩物而已。”
说到那位“小人”,这四人便同仇敌忾地咬牙切齿起来。魏元洲想起那日谢正卿为了周逊同自己吵了起来,不屑道:“不过是个狐狸精罢了,不过看他那样子,好日子也过不上几天的。”
朱姓好友好奇道:“你知道些内幕?”
“这个人胆大包天,身为男宠,却私底下背着皇上去青楼里。”
“他,他这么大胆啊?!”
魏元洲撇撇嘴:“这事情说起来腌€€,我也没和你们说过,不过那日我是亲眼看见那男宠大清早的在青楼里逛,那还有假?”
在座的几个没有哪个是没去过青楼的,可这一刻却仿佛都冰清玉洁了起来,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青楼?”
周采手上的酒杯微微动了一下。他听见周逊居然背着皇上去了青楼……心里涌起来的却不是厌恶,而是一种类似窥私欲般的隐秘的兴奋。
可他表面上却是懵懂无知:“不过他去青楼做什么?他如今,不是皇上的……”
“我觉得啊,”那个姓朱的人突然神神秘秘笑了,“你们别看他表面上多光鲜,说不定私底下被皇上怎样折腾呢。皇上的脾气……大家也明白的。他私底下,恐怕是日日做小伏低,皇上稍不顺心,就是打骂……一个玩意儿而已,能有什么尊贵?或许他这回偷偷去青楼,就是受不了了,好找些别的人来发泄找乐子……”
几人对视一眼,面上都是心照不宣的笑容。周采则道:“这事儿可别让皇上知道了,他毕竟是……若是皇上知道了,他恐怕……”
“你还真是心好。”魏元洲冷冷道,“要是我,早晚得让皇上知道他的真面目!”
在众人幻想中正被百般折磨、吃顿饭都要做小伏低、使尽浑身解数来伺候人的周逊,此刻正在他们所期盼着的三楼里。
皇帝:“哎,这个鱼好吃,你吃一块。”
周逊:“嗯。”
皇帝:“这个汤好喝,你喝一碗。”
周逊:“嗯。”
皇帝:“对了,过几天带你到上回那黑店去,你还记得那儿吗?就是之前那青楼,我对那儿进行了社会主义改造,还盘下了隔壁店,现在里面是个集观看表演、喝茶直播打赏聊天为一体的新型水吧了。你要想再去那儿看看,咱们就去,正好,那水吧还缺个名字,你看看咱们取个什么名儿好?”
周逊哭笑不得:“那儿可不是好地方,怎么又想着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