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很快皇帝也醒了,他们简直是掐着点前后脚醒来的。周逊闭着眼,听着他在自己的耳边说:“阿逊?”
“逊儿?逊儿哥?逊哥儿?逊猫猫?喵喵喵?汪汪汪?媳妇?”
周逊:……居然管我叫狸猫。
他打定了主意铁着心装睡。那边皇帝似乎也明白了自己是没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的。不久之后,周逊就感觉自己的身边一轻……
皇帝居然走了?
周逊:……
皇帝回来时就看见周逊躺在被子里, 一副“我知道我有点无理取闹但忍不住就想生闷气”的、闭着眼装睡的模样。他于是挠了挠头, 上了床,把两个剥了壳的鸡蛋放在对方的眼睛上滚, 小声道:“你放心,一会儿肯定没人能看出来你哭……”
“过……”
周逊总算睁开眼了,皇帝把鸡蛋拿开, 对他灿烂一笑。
皇帝又爬上床开始隔着中衣摸周逊的背,仿佛在顺毛。那件红色的状元袍已经不成样子了,上面全是古怪的痕迹。他讪讪地说:“那个啥,喝酒误事,我……你生气了?我昨天太过分了?”
周逊:……
皇帝:“我以为你很舒服……下次不敢了!”
周逊:……
他过了一会儿,抱着自己的膝盖道:“你为什么变得这么……”
皇帝:“这么?”
周逊憋了半天,才说出一个词来:“熟练了。”
皇帝回答得很坦率:“啊这个,第一次回去之后我记住了每个环节和每个细节,十几次在脑袋里复盘,详细地总结了所有的不足和应有的步骤,并在脑内模拟实验了许多次,我还记住了你的每个比较敏感的地方。并且通过路径进行了复盘……”
周逊:……
皇帝如此简单而直白地描述这档子事,还自称复盘了很多遍……他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脸都快红透了。
“你怎么……”他过了好久,才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你怎么……算了,我想多了。其实我理解的,你喝醉酒了,才……下次不要这样了。”
他最后那句“下次不要这样了”说得又软,又小声。而且说完之后,他又觉得……其实皇帝也没对他怎么样。
“你没想多。”皇帝突然捞起他的头发,亲了亲他的后颈,“我就是……”
周逊:……
皇帝:“在对你耍流氓,嘿嘿嘿。”
……周逊心里的,皇帝虽然平时看着挺不靠谱,但是个正人君子的形象,崩塌了。
……他居然会“欺负”我。
虽然之后又被皇帝亲亲抱抱了好一会儿,甜甜蜜蜜了好一会儿。但周逊直到回自己府上时还仍旧处于自己被“耍流氓”了的震惊之中。周逊家门口站着个涂润,周逊远远地就看见,他正站在那里搓手。
见了周逊,涂润的脸上就露出了亮色来。周逊刚要和他打招呼,便听见他欢欢喜喜地叫了一声:“老爷!”
周逊:……
他有些哭笑不得:“什么老爷?”
“如今你中了状元,是老爷啦!”涂润道,“我也中了功名,虽然是最末等的,但总算有个官儿啦,过两日我便要到外面去做官儿了,所以今日来辞行。”
周逊也向他道别,拿出了些辞别的贺礼给他。涂润又道:“对了,你听说了吗,周采要和尚书家的小姐成亲了,排场搞得可大了,严尚书还拿了张画出来,说什么那是他好不容易寻回来的传家珍宝,那幅画还是前朝林明熹的作品,说是恩人送给他的,因此他秉承着恩人的恩义什么的,所以即使周采落魄了也不毁约,要把女儿嫁给他……”
他洋洋洒洒地描述了一阵画,说画中的山水,说画的典故,又说那画中乌顶的亭子,又道:“周采真是运气好,有这么个重情重义的老丈人。不过严小姐嫁给周采可就惨了,过几年又要回边疆去,如果是我,我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过苦日子。不过严尚书这么大本事,指不定周采就能留在京城里了。”
涂润说完这些,又想起另一个话题来,挤眉弄眼地问周逊有没有哪位公主千金看上了他。周逊闻言哭笑不得,只好让他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人生大事。
总算送走了涂润。周逊关上门后,便回了竹语堂。他坐在书房里,将上回小五送回的画拿出来,仔细地看。
看了许久,他将画合上,笑了笑,道:“这幅山水图是林明熹辞官时画给当时的武帝、曾经杀死了自己当皇帝的兄弟篡位成功的平西王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林明熹是前朝之臣,武帝却对他亲厚有加。他于是在百般痛苦中画下这幅画辞官,画中所绘的便是旧日京城外的山水,值得一提的是这幅画作于武帝登基后五年,可画上却仍旧是旧时模样的烟波亭€€€€它在武帝进京的战火中被彻底烧毁过一次,后来武帝虽然新建了一座。可原本烟波亭是石青色的顶,那时用的石材已经找不到,只能换成了黑色的顶。可画上的烟波亭却还是旧时石青色的模样。在收到他的寿礼、这幅画后,武帝便让他离开了。也是因为这件事,这幅画分明描绘的是山水无烟波,却被林明熹题为《烟波图》。有些意思。赝品倒被当成了真品,拿出来四处炫耀?”
小多目瞪口呆,他像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一桩故事,只能讷讷道:“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啊……可石青色和乌色,这么小的差别,居然武帝也发现了?”
“或许聪明人之间都喜欢玩谜题游戏吧,对于武帝而言,林明熹是他无法驯服的属于前朝的兽,他因此很乐意在同他的每一句话里蕴藏谜题的游戏,又或者去解开他的谜题,并将它视作一种驯服的手段。可他并不知道林明熹会玩这样的游戏,却不代表他会一直同他玩下去。因此他将最后的谜题,留在给了自己的辞别之意。在那之后他便随着始终忠于先帝的叛臣谢玉山去开书院了€€€€这是我娘过去和我说的。林家是林明熹后来收养的弃儿的后代,算是林氏后人。她当初也曾是名动江州的才女。”他转身嘱咐小多道,“把这幅画送去京城里最大的拍卖行,多宝阁拍卖。林明熹的遗作是传世的至宝,许多文人墨客都以能收藏到他的作品为荣。想必,会有许多人不吝于为它付出一笔高价吧?到时候的场面,会很热闹吧?”
“周公子。”小多吓了一跳,“这幅画是很珍贵的吧,周公子是缺钱了么?要不,告诉皇上……”
“这样好的珍品值得一个压轴。多宝阁的老板会提前几日便开始宣传、筹备这幅画的拍卖吧?让他只对外面说,他这里有一幅林明熹的山水图,来自林氏后人,不说是哪一幅。他自己便会将这件事炒热的,如今的多宝阁许久没有值得拍卖的好东西了,再不拍卖,便要被后起之秀,楚云阔家的拍卖馆、摘星楼所超越了。”
“那……既然公子要拍卖,按照这个说法的话,为什么不找楚云阔呢?楚云阔和皇上私交这么好,他肯定会全心全意地帮公子……”小多困惑道。
“拿给楚云阔,皇帝不也知道了么?这点小事,就不用他劳心了。”周逊道。
小多听了这句,他心里突然一紧,仿佛明白了什么。
是了,周公子是想借这幅真品狠狠下严尚书的面子,好揭开他满口仁义道德的假面具,把他附庸风雅的真实面目暴露在大众之下。周公子这样的手段,当然是不想要皇上看见的。无论他自己私底下有如何的狠毒,他也总想让皇上看见自己最幸福、最单纯温和的一面。
小多被自己的脑补所打动,有些想哭。
“而且……”周逊顿了一下,抓着书本的手突然一紧,青筋暴起,“我很怀疑楚云阔平时,都和皇上聊些什么,又或者,送皇上哪些书,总觉得若是只有皇上一个人,他应该不会……”
他顿了顿,耳根上染了一片薄红。许久之后,他道:“就这样吧,呵呵。”
小多:……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感觉自己想多了呢。
若是楚云阔本人在这里,恐怕要大呼冤枉。要知道前些日子皇帝还莫名其妙地突然问他,他手上的商行里,有没有卖能让人戴在头上的猫耳朵……其灵光乍现的奇思妙想,几乎让身经百战的楚云阔为之震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