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侄儿拿我毫无办法 第18章

就这样不轻不重的一句,谁知绿雪倒先抢白道:“王爷,还不是您临走时说的!”说着,她学起我的神情语气:“‘你们要实在闲着没事干,就去里外洒扫洒扫。’€€€€我这不是听您的才去擦牌匾,谁知道梯子倒了,要不是我眼疾手快翻上屋檐,估计要摔断腿!”

我被这话噎得无话可说,无奈道:“好,绿雪乖,本王随口一说,你未免也忒实在,这么高多危险,快下来。”

说着,我见门房无人,不知道她那两个哥哥哪去了,只得认命自己去为她拾梯子。

绿雪这才露出个笑来,一边小心翼翼地往下蹭,一边抱怨道:“昨天王爷您走时说好当日就归,您不回来,总该派人来传个话儿,我们怪担心€€€€”

话还未说完,绿雪突然惊呼一声,竟是一脚踩空,从屋檐上跌了下来。

我瞬间扔下梯子,顺手一把拦腰接住了她。

紧急之下,不知是旧伤未愈,还是赶上了寸劲儿,绿雪是接在怀中了,就是我左边肩胛处骤然一疼。

我暗中咬了咬牙,面上不露,把绿雪放下来,对不远处的苏喻道:“苏先生见笑了,若无紧要事,不如喝杯茶再走?”

苏喻已然在刚才下了马,此刻快步过来,道了一声“失礼”,不待我反应,便一手按住我的肩胛,一手抓着我的手肘向后一推,我只觉疼得眼前一黑,忍不住闷哼一声。

苏喻忧心忡忡道:“还请殿下进府,褪了衣让下官看看肩膀。”

我挡开绿雪为我擦汗的手帕,想到自打重逢了苏喻,我这大病小伤就没好利索过,虽知与人家毫无干系,但一时也有些萧索之意,不自觉带了几分讥诮口气道:“苏先生,别治肩膀了,先给小王治治倒霉吧。”

不知这句自暴自弃的丧气话,苏喻是觉得哪里好笑。

他先是一愣神,然后忍不住弯了唇角,可能是想到君子端方如他不该因此笑出来,又极力抿了唇,只是那笑意没有按住,仍是从他眼中流露出来了。

我蹙眉不解地看他,他与我一对视,仿佛因此生出了几分羞愧,忙偏过脸,只平稳着声调道:“殿下请。”

不一刻,我抱着枕头趴在床上,苏喻坐在床侧,为我褪去衣裳,一手按着我的肩胛,一手缓缓拉扯着我的手臂,向各个方向伸展着。

绿雪站在一边紧张地直掉泪,口中直念“阿弥陀佛”。

我冲门口扬了扬下巴,对她道:“你先出去吧,下次登高爬梯的事叫你哥哥或者君兰去做,你若是摔瘸了€€€€啊对,他们人呢?”

绿雪拭了泪,道:“君兰说不放心你,一大早就往栖云山接你去了,多半和你走岔了,我哥哥看到备的君山银叶没了,就去茶庄了。”

我道:“走得真干净,好歹留个门子……”

却听苏喻适时道:“殿下,下官的正骨手法较为生疏,只是殿下伤情耽搁不得,等不及找熟手来了,殿下忍着些。”

“嗯?啊€€€€”我还没听明白,只听肩膀一声脆响,我登时汗如雨下,绿雪忙上前为我拭汗。

苏喻手上不停,我只觉肩膀一阵痛过一阵,忙道:“苏先生轻点!不不不我不行……啊€€€€疼……疼!疼!你慢些!啊!你到底行不行……”

苏喻道:“殿下再忍忍……”

见他毫无停手的意思,只用力摆弄我的手臂,我只得咬住被褥,虽止了话头,却忍不住喘息和呻吟,突然间,卧室的门猛地被人一把推开。

我痛得没力气回头,只觉自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只有喘息的力气,突然感觉苏喻动作一停,骤然放开了我,朗声道:“参见陛下。”

又听绿雪也道:“民女参见陛下。”

我心中一惊,强撑着转过头,只见谢明澜铁青着脸色僵在门口,神情精彩极了,更为精彩的是,苏喻对着谢明澜身后一个中年人深揖下去,口中道:“父亲。”

我心道:就说了留个门子!

据说旧朝时,有位节度使因缘际会之下救了一人的命。这天大的恩情,那人自是千恩万谢,只道日后定当报答。

多年后,那位节度使卸任回乡,又遇那人。那人见到恩公,自是极其欢喜,把那节度使请到家中热情招待。

那人与妻子私下商议,这等救命之恩,该如何报答?两人思来想去,觉得这等大恩一千匹绸缎不足以报答,两千匹也不足以报答,不如,杀了他吧。

大恩如大仇,便是这个道理了。

齐国诸公,看我也约莫如此。

之前谢明澜质问李御史,问他这等声名赫赫的诤臣,为何宁愿不惜名节也要为我说情,他说不出口,当然说不出口,当年我大闹养心殿之事,已是这群王公重臣要带到棺材里的秘密。

毕竟当年之事,我拼着一死解了西边的鲜卑之急,而曾经未来的九王妃远嫁和亲,熄灭了北面的战火。

被强征的数十万兵士解甲归田,那些日子阡陌田舍俱是兵士返乡与家人团聚时喜极而泣的嚎啕。

王公重臣们也各个跪在太庙前虔诚伏拜,都道是先祖庇佑,大齐国运恒隆。

从始至终,他们不费一兵一卒,齐国得以休养生息,国运再延百年。

若这都不是天大的好事,那天下再无可称得上好事的事了。

可是……那云姑娘呢?我呢?

似李御史李老爷子这般,就还算是有些良心,他们对我心中多有亏欠,明里暗里总会回护一二。

而另有一批当年在养心殿的心腹重臣,以苏大儒为首,曾在监国太子时洵病榻前讲了这个故事,进言道:“救命之恩尚且无以为报,九王此等大功更是赏无可赏赐无可赐,日后终成大患,陛下与太子殿下如今病重,世子年幼,需为身后计,不如赐死九王。”

实话说对这两拨人,我若不是被他们算计的那个倒霉蛋,倒是会坚定地支持苏大儒。

自古成大事者从来不惜手段,功高不赏,大恩如仇,更别提那点不值钱的良心。

正因如此,估计苏大儒含恨临终时恨不得带上我,他死后,他儿子接过了他前朝中坚砥柱的大旗,入阁拜相,这位苏阁老与我虽无仇无怨,却是除了当年被我炸死的鲜卑叱罗将军一家之外……天下最盼着我死的人了。

而那叱罗将军死后不出两年,全家已被鲜卑王找个了由头清算了一番,最终被满门灭族了。这么想想,我的手上也沾满了无辜之人的血,也没资格喊冤。

仔细一算,这世上盼着我活的人不多,盼着我死的人扒拉扒拉人头,却都是齐国自家人了。

我时而疑心,苏阁老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是不是问问九王驾薨了没。

所以眼下这种我半裸着与他儿子独处一室一床的情况,我更觉得尴尬。

为我自己,也为他,和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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