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侄儿拿我毫无办法 第81章

我道:“你要作甚?”

苏喻拈着那根金针,柔声对小沅道:“小沅姑娘,对不起,我要夺走你的记忆。”

此言一出,别说是小沅,连我也震惊不已。

苏喻徐徐道:“杏林中,有一些病人失忆的病例,究其原委,其中大多数案例的相同之处,皆是病人被伤到了天心穴,后来一些杏林大家用牲畜试过此法,发现确然如此……小沅姑娘,现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对不起,但我保证……不会很疼的。”

小沅瞪大眼睛,怔怔道:“不要,不要……”

我不想再看,走远了一些。

夜色沉沉,月光洒在雪地上,映出一地银白。

我抱臂倚在树边,苏喻和小沅的对话顺着风断断续续地送入我耳中。

不得不承认,苏喻有一种让人安定下心神的本事,他们说了很久,我听着小沅声调平稳了许多。

苏喻的针盒刀匣都随着马车一同跌进深渊了,我正在琢磨为何偏偏他要将这根针贴身带着,就听小沅一边抽泣一边道:“原来你叫苏喻……真好听啊……”

不知苏喻说了什么,他声音太低,我听不清楚,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到小沅泣声说了许多,我听着,似乎她自知难逃,要一口气将她一切过往说给苏喻听似的。

苏喻沉默地听了许久,最终,他极其郑重道:“小沅姑娘,你的确无辜,也确有苦衷,但你为了复仇也害死了无辜之人,我不能替旁人原谅你;就像他也有苦衷,我也无法让你原谅他。世人皆苦,不过……今日之后,一笔勾销,若你我还能再见,我定会好好照顾你……睡吧,醒来便不会再被仇恨折磨了……”

小沅抽泣片刻,忽然强笑道:“罢了,我们鲜卑女儿,向来是不忍让心上人为难的。”

我抬头望着月色,哈出一口雾气来。

等那厢静默了,我又等了一会儿才回了去,只见小沅静静躺在披风上,被裹得严严实实。

苏喻望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我出声打破了着寂静,道:“再不走,我的阿芙蓉要发作了。”

苏喻应了一声,却仍是望着她道:“她醒来后,一定会很害怕……”

我答非所问道:“她是牧羊女出身,从小登高爬梯身手伶俐得要命,再加上身子又轻,爬回去于她来说并不难,这里又是鲜卑境内,你担心她作甚?”

不等苏喻回答,我走到他面前勉强矮下身子,道:“走吧,我背你€€€€方才我在那树林中好像看到那个山头有一个猎户的小屋。”

临走时,我犹豫再三,还是捏着鼻子给小沅给拖到避风处,在她身边生了个篝火。

免得她冻死在半夜,让苏喻失了这桩功德,这么个活生生的大菩萨飞升不了就可惜了。我冷笑的这么想着。

做完这一切,我们便向着那有着猎户小屋的山头出发了。

要知望山跑死马,光是在这雪林中穿梭就很耗体力,更何况我还背负着一个大活人。

苏喻与我差不多高,可能是他平时看着太文弱,无甚压迫感,故而并不显得很高,但此刻我才觉出他也是个成年男子的体量,我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想给他扔下八次了。

但是想想他对我的好,我也就默默忍了。

如此两厢静默地行了一段,雪夜风冷,天地间一时只有我的脚步声,我抬头望了望那一钩明月,心中没来由的想:太子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唉,幸好他不会像我这般在冰天雪地中奔波,希望君兰嘴严些,那群护卫也机灵些,瞒得过苏容的盘问,这波折可千万莫要连累到他€€€€哪怕见不到他,不能留在他身边,但是如果能得知他一切安好,那也可以。

胡思乱想了半晌,心思转回到苏喻身上,他安静地伏在我背上,只有轻缓的呼吸间或拂过我的耳尖。

我有些疑心他睡着了,心想:他若是此时睡去,难免着了风寒,到时岂不是还要我照顾他?

一念至此,我拍了拍他的手背,道:“苏喻,你别睡着啊……”

环在我脖颈的双臂稍微收紧了些,苏喻低低“嗯”了一声。

只这样的回答,实在不知是不是他半梦半醒中发出的,我为了引他多说两句,随口道:“一年前,若是有人告诉我,有朝一日我会和你苏喻流落到冰天雪地中,一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景象,我一定把他打出门去。”

苏喻幽幽道:“若是你方才相信我,我们也并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他出言就是拆台,我又确实理亏,只得讪讪道:“的确是我连累的你€€€€不过当时的情况,确实也只有你了,谁能想到叱罗家还有遗孤啊……”

苏喻叹了口气,道:“因为殿下向来眼高于顶,不屑去了解身边之人的心思,而人心,向来难测。就像你待绿雪姑娘算得纵容溺爱,却不懂她的心思,你以为绿雪姑娘对你死心塌地,甘愿以性命救你,只是忠仆救主么?”

我怔了怔,道:“绿雪还有什么心思?”

苏喻摇头道:“绿雪、君兰和小沅,他们在你眼中无非猫狗一般的人物,就像你若是真心爱护绿雪姑娘,就不会对她只是一味不分是非的宠溺。就像君兰,你以为你待他好,为了救他出贱籍挨了杖责,他就会为你肝脑涂地€€€€他也本想如此啊,换做旁的事,他自是愿意为你而死,可是人人皆有逆鳞,你偏偏……”

我顿时很不爱听,讽道:“怎么?都说京都府苏家连阍人都最是忠心知礼,苏大人现在是要传授你苏家的御下之术么?可你也没有一早看出小沅不怀好意啊!”

苏喻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竟然有些落寞,“的确是我大意了,本该在阿芙蓉一事时就将她驱逐出去,此事是我的错,因为我怕……”

苏喻向来沉稳镇定,“怕”这一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实在古怪极了,我正纳罕,却听苏喻郁郁道:“因为我怕惹你不快。”

“……”我脚步一顿。

“你难得有想要些什么的兴致,我不愿拂了你的意。”

我轻咳了一声,将他拖了拖,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随口道:“堂堂苏大人会怕我,若不是你亲口说出来,谁会相信呢。”

苏喻淡淡道:“因爱生惧,我以为殿下比我懂这个道理。”

……我第九次想把他扔下去了。

话头说死了,我与他又陷入了沉默。

好在方才说话间,已然翻过一座山,那小屋已近了许多,约莫再走个把时辰也就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暗暗勉力自己一番,继续行去。

不过我左思右想,觉得他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其实在这一年中,我无数问过自己,若当时生有二心的是裴山行,我是否能够察觉。

无论想了多少次,我都觉得若是裴山行的话,我定会察觉到他的异处,因为他是一个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被我时时看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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