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司净同乘一辆车,那位神秘的公子他至今未曾见过。不过听院子里杂乱的脚步声,想来这次出行的人数颇多。透过车窗的缝隙往外看,一车一车的家当十足丰厚,这家府上当是极富贵的人家。
司净微眯着眼,见卫昭探头探脑的,一把扣住他手腕,力道很足却又不至伤人。卫昭吃惊的看着他,想不到这瘦不拉几尖嘴猴腮的小厮居然还是个练家子。
“别想着跑,否则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卫昭赔笑道:“我这不是好奇多看两眼么。”
司净看了他一眼,将车窗关的严严实实。又不知从哪摸出的绳子,将卫昭双手双脚俱都捆上,连嘴巴都塞上了布条。动作熟练,一气呵成,看来没少干这事儿。
卫昭:……这回想跑也跑不了了。
车马出行,初始时路上倒十分安静,约莫半柱香时间方才听见隐隐人潮声。卫昭估摸他们适才所在当是内城。能在内城有居所的,不但富,而且贵。要知道盛京地价贵,有些为官清廉的朝廷大员,若非有皇帝御赐,只怕穷其一生也难在内城买座宅子。
外面渐渐热闹起来,不断有勾人馋虫的香气从外飘来,卫昭吸了吸鼻子,是酱蹄膀的味道,再往前还有霍宝儿爱吃的煎羊肠,哦还有甜腻腻的蒸糕。独特的味道别无二家,这是清水街。
卫昭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抖,一抹细细的粉末顺着车厢板上的缝隙飘了出去……
马车过金水门后一路往西南而去,卫昭每至一处繁华街市便撒一些细粉末。
七步笑,顾名思义,中此毒后行七步便会癫狂大笑。《药经》中有记载,这毒无解,毒性会在发癫后一个时辰内自行解除。卫昭只粗读几日《药经》,连草药都还没有完全辨认明白,更别说配药了。
只是当时无意翻到此页,觉得这毒颇有些恶趣味,用如此珍贵的药材配制而成,结果却只是叫人笑一笑。故此他多留意了几分。
出了城门马车上了官道,城门外排队等着入城的小贩担着担子,巴巴踮脚望着前头。卫昭撒出最后一点细粉末,无神的盯着马车装饰奢华的棚顶。
第36章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向西南而行,如果没有猜错,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当是小西山。那一带有几处别苑修建的极为秀丽。能在小西山建别苑的,这家当是豪富了!
卫昭忽然想起,八岁那年长孙恪救了他,他还拍着胸脯保证日后必在此处也修个别苑给他。只是他事后忘了那时的事儿,这别苑至今为止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那都是十二年前了,后来不知何时掀起这阵风,城中富豪多喜在城郊山中建造别苑庄子,导致小西山这一带地价一路攀升,叫人咋舌。
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这点儿家底是万万不够的,少不得要跟祖母缠磨一番了。日后若顶门立户,也得想法子做几桩小买卖,总不能事事都靠家里。若真如此,这夫纲必是振不起来了。
卫昭神游方外,镇国侯府的人却是寝食难安。
昨夜里来的那批杀手俱是训练有素,狡猾至极,但有被活捉的,当即吞毒而亡。卫儒怒不可遏。
宁致远道:“侯爷,那些人既将小人误认成贵府三公子,且瞧他们行动如此凶悍,必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依我看,不如以小人为饵,叫那些人将小人捉了去,侯爷派人跟着,必能找到那些人巢穴,一举歼灭。”
镇国侯摆了摆手:“这些人手段毒辣,我们暂且不知他们究竟是何目的,岂能将你置于险境。”
“那些人大费周章想要活捉三公子,必然不会要了三公子的命。他们当是想用三公子来换取什么东西。在没有达到他们的目的前,小人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多谢宁公子好意了。只是如今昭儿下落不明,万一昭儿最终又落到他们手中,宁公子的处境便十分危险了。”
宁致远道:“若今夜那些杀手仍来府上劫人,便说明三公子尚未被他们找到。到时侯爷也莫拦着小人。总要弄清楚这些人目的何在,否则三公子将时时处于危险之中。”
“你这孩子怎如此固执,说起来也是昭儿胡闹牵连了宁公子……”
宁致远摇摇头,朝卫儒执了一礼:“三公子失踪,也是受了小人连累。若小人落入回春堂手里,只怕非死即残。论起来,还是三公子救了小人一命。”
卫儒叹道:“总是说不过你们读书人。也罢,还有一日时间,兴许就有好消息了呢。”
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
清水街一整夜没消停,早上商贩开门时,发现几家商铺关门歇业了。巷子里也有百姓说道,说闻见了点儿血腥味,许是南府那些魑魅又来索命了。
大家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目光齐刷刷瞟向回春堂,低声道:“连回春堂都没躲过去,看来这回事儿可挺大。”
“行了行了,你没看街上军爷还没撤,连北府官爷都下来跟着搜查呢。这事儿啊还没完呢。”
“可也是。嘿,你瞧那边那个,都笑了半天了,我茶都喝两壶了,你说他也不嫌累得慌。”
那人端着手道:“我看八成是疯了。”
长孙恪在那狂笑不止的人前面勒住马,探手搭上那人脉搏,眼皮微微一颤,果然是中了七步笑,且毒素已渐渐消退,中毒时间约莫在一个时辰前。
他骑马继续往前,又见有人发癫大笑,家人正手忙脚乱的将他送到医馆去。附近医馆已收入几个类似的病患,大夫愁眉不展,束手无策。
直追到西城门外,便再不见什么线索。
那些人带卫昭出了城。一者,他们去了小西山。二者,他们在附近的村子。三者,他们去了外地。如此一来,便如大海捞针。
长孙恪唇角紧绷,盛京城水运发达,来往大半都走船运。如果他们要去外地,当走水路最为便捷。
城门寅时开,此时已是午时三刻。按照那几人中毒的时间推算,卫昭路过清水街撒下毒粉至第一人中毒,当是在一个时辰前。而由那处到西城门,步行约两刻,乘车则需节省一半时间。
长孙恪随即问守门军士:“午时初前后时间,从此门出城的车,不吝贵贱,有几辆?”
军士恭声答道:“小人午时初轮值,此前在前面不远处的茶水摊吃茶,正往城门处看热闹。到轮值前刚好喝完一盏茶,由此经过马车十七辆,牛车四辆。轮值后约一盏茶功夫,大概经过马车四辆,牛车三辆。如今清明将至,时节正好,不少人都到城外去赏玩,车马自然也比平日多了些。”
盛京城管制严格,城门处车马与步行者分两列而行,分别查验。守门军士职责便是把守城门,天长日久的也自然养成一种计数的习惯。即便不是刻意去计,经过的车马也会自然而然的印在脑中。
“可有发现特别之处?”
守门军士想了想,说道:“倒也无甚特别的,只是排队等待入城的人中不知何故,突然有人发癫大笑。那时小人才换值,正与下值的同僚说道适才路过的十一辆马车……”
“十一辆?”
“是,这十一辆车都是同一府上的,个顶个的豪奢。就连小厮都趾高气昂的。盛京繁华,贵人无数。似这般张扬的,除了冯府的人,小人倒还头一次见。哦,也不是。春节过后小人还见过一回,不知是城里哪家的亲眷从外州回来,那排场也是顶气派的。”
“也就是说,路人有人发狂,是在这十一辆车经过之后?”
军士点点头:“那时候最末的那辆车大概走到……”他指了指城门外约一里处的垂柳:“大概到了那儿吧。”
“可知那十一辆车是哪家府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