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翼朝他拱拱手:“三公子万勿小心,若无其他吩咐,小人告退。”
卫昭回到房间,长孙恪依旧熟睡,只是两条浓眉紧紧蹙着,像是做了什么并不愉快的梦。
他轻轻替他抚平眉头,低声说着:“我那时曾说,要好好心疼你,要照顾你,要让你吃得好住得好。没想到如今让你重伤不醒的也是我。不过你放心,小爷我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总要替你报了这一刀之仇。”
不知长孙恪是否听了进去,他拧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渐渐沉稳,抓着卫昭的手也缓缓放松。卫昭替他掖好被角,轻声唤霍宝儿进来。
“宝儿,你好生照顾长孙大人,他伤口深,莫叫他乱动。我有事出门一趟,他若中途醒来,你只告诉他我去了夕水街。”
霍宝儿低声惊呼:“少爷,外面太危险了,你有什么事叫宝儿去办便是。”
“不成,必须我亲自去。放心,那些人自顾不暇,没空盯着本少爷。”
“哎呀少爷……”
“好了宝儿,你去找一件你的衣服给我,我乔装出去,不会叫人认出的。”
霍宝儿不情愿的嘟囔一句:“少爷又不听话。”
黎明前的盛京城笼罩在一片浓黑之中,安静阴沉。风在巷子里打着旋儿,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落叶被风卷起,裹挟着前行。风灯摇晃,婆娑树影攒动,阴影或明或暗。
空气潮湿闷热,卫昭出了一身薄汗,直到几点冰凉吹打在脸颊上,他抬头看了眼低沉黑暗的苍穹。
下雨了。
这场雨来得又快又急,狂风之下,硕大雨滴胡乱的拍打,风灯被摧残着,剧烈的摇晃,几点忽明忽暗的跳动之后,烛火倏然熄灭。
巷中登时一片死一般的黑暗。
卫昭站在原地不敢走动,直到适应了黑暗。大雨倾盆而下,薄薄的春衫瞬间被打透。风一吹,激的他猛一个哆嗦。
他闭上眼,脑海浮现出那日同长孙恪走在巷中的情景。
“……只有强者才能制定规则,而弱者,只能任人宰割。”风灯烛火如豆,他提灯走在前面,卫昭能看得见微弱的光。
那道光里有祖母干枯却温柔的手,有父亲日渐斑白的两鬓,有兄长愈发沉稳的目光,有长姐困于深宫的孤独,有小侄儿纯真的笑,有长孙恪那双只对自己温柔的眼睛……
黑暗是头巨兽,狂风是他的怒吼。它张着血盆大口,不断的侵蚀,不断的吞噬。那些光芒在一点点的暗淡。
“……我要保护我的家人,我要变得强大起来!”那时许下的誓言犹在耳畔徘徊,而脚下的路却正在被黑暗蚕食。
他不能当一个弱者,战胜黑暗,才能战胜自己。
手里的风灯应声落地,激起的水花溅落衣摆。
卫昭缓缓睁开眼,黑暗依旧深沉,但内心的光芒却越来越盛。
他忽然明白,提着灯便可在黑暗中穿行,所以黑暗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丢失了心里的明灯。
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在雨夜响起,孟三见到来人时吃了一惊。
“原是三公子,怎不提灯?小人还当是老大来了。”孟三紧忙替他撑着伞:“这雨说下就下,三公子身上湿透了,先到里面换身衣裳吧。”
“孟三哥不必麻烦,我来有事要说。”
“老大吩咐过,若三公子有事,雁行堂不得怠慢敷衍。”
“雁行堂擅追踪,上一次找到血刀浮屠便是雁行堂的功劳,此前小西山跑了浮屠,如今又来麻烦孟三哥,务必找到浮屠踪迹。我要浮屠保护的那个青年人。”
“三公子放心,我立刻安排。只是眼下他们身份暴露,只怕短时间内很难搜到踪迹。”
卫昭眸光微敛,声音低沉:“盯紧韩家。”
“小人明白。”
卫昭说完,转身便走。
“三公子,打着伞啊……”
“多谢,不必。”
孟三:“……人还是那个人,怎么气场忽然就变了个人一样。莫不是他们老大上了卫公子的身了?”
天亮时分,雨势稍缓。城中稀稀落落的已有些行人。卫昭淋雨走在街上,暗恨自己大意。换了霍宝儿的衣裳却忘记问他要钱,好在霍宝儿有藏东西的习惯,倒是在这衣襟里藏了些钱,也只够他赁一次车的。
如今从夕水街回来,又是这幅狼狈模样,周遭行人都恨不得躲他远远的,就别说去赊账赁车了。先前崴了脚,如今又走了这么多路,伤势复发,更是钻心的疼。他四处看看,寻了个墙角坐下歇脚。
“一个纨绔少爷当成我这样,也真是稀奇。”
正低头揉捏脚踝,忽听一声脆响,一锭碎银滚到自己脚边,他抬头看去,只见路过的一辆马车里探出一个小脑袋,那孩童朝他招招手:“赏你的!”
卫昭:“……嘿!你瞧不起谁呢!”
说话间,又一辆马车停在身前:“阿昭?”
卫昭转头一看,见是陆承逸。
“真是你啊阿昭,你怎这幅打扮?快上车!”
卫昭在车夫搀扶下爬上马车:“快别提了,这两日我爹看的紧,昨夜与霍宝儿换了衣裳偷跑出去玩,谁知突然下了大雨,身上又没带钱,还崴了脚,多倒霉!”
“我前日还到侯府去寻你,侯爷说你病了不能见客,我还担心着呢。”他打量着卫昭:“侯爷一向心疼你,从不拘着你,怎突然严了起来?”
卫昭拧了拧身上未干的水:“还不是北燕使臣要进京之事,我爹恐我惹事儿,不叫我出门。”
“哦……对了,那夜清水街卫暄大哥带兵搜查寻一个白衣书生,可是梅苑案的关键证人?”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