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儒默然片刻:“你长姐有孕了,将将足月。”
卫昭脸色剧变。
一月前,长姐尚在护国寺。李淮那只香囊至今携带,从不离身,长姐绝无怀孕的可能!除非这个孩子是……
他试探的问卫儒:“皇上可知道了?”
卫儒摇头:“月份还小,且有幽兰草一事在先便暂且瞒下了。”他低低的叹了口气:“自长乐出生后,你长姐十年未曾有孕,便是她不说爹也明白这个孩子对她的重要。”
卫昭小心的看着卫儒,只见他爹欣慰中带着几分担忧,当然更多的是欣慰。他觉得他爹未必知道这孩子的身世。除了小莫子和长孙恪外,无寂和尚的事儿再无人知晓。
“那长姐是什么意思?眼下月份小尚能瞒下,以后呢?更别说涉及皇嗣大事,瞒不得的。况且李淮多疑,这么多年故意不肯叫长姐有孕,若这时知晓此事,又会如何对待长姐?”
卫儒有些怀疑的看着卫昭,半响方才说道:“你长姐没说别的,倒特意提起将此事告知你。”
卫昭心虚了一下,斜睇了卫儒两眼,小声道:“若要留下这孩子,有几分可能?”
卫儒眯了下眼:“若是再早些,恐怕很难留下。现在嘛……因皇后多年无子,朝中早有不少朝臣建议立其他皇子为储。立嫡立长,因此冯贵妃所出皇长子李霐获得不少支持。当然萧美人所出二皇子李雲,谢贵妃所出三皇子李霖,甚至赵嫔所出才五岁的四皇子李霂都有各自的支持者。”
“今年皇上改革科举取士,损了不少世家贵族利益,若能一鼓作气,倒有机会打压旧贵族。但显然皇上后劲不足,再加上涪陵堰决堤,渭南损失惨重。即便皇上手段雷霆,但六部官员联合抵制,使政令不通,赈灾事宜难以通达。即便有王奕在渭南主持,情况依旧艰难。甚至还有朝臣上书称国无储不安。”
“若此时借立太子之事转移朝臣目光,皇上多少会有喘息的机会。但显然这次旧贵族的联合抵抗触及底线,他更不愿在此时屈服。便是立太子,他多半属意皇长子,但冯家只是皇商,冯贵妃身份不足。若将皇长子记在皇后名下,别说冯贵妃能闹翻了天,咱们卫家也断然不愿。而二三四三位皇子母族皆为大族,皇上尚年轻,此时立太子,稍有不慎便会叫几家趁机做大,甚至威胁他的皇位。”
卫昭不涉朝政,但近来查案接触不少各阶层人士,于齐国现状亦有所了解,所以卫儒一说他便反应过来:“若这时长姐有孕,皇上便可昭告天下。那么朝中关于立储一事便会搁置,至少在长姐的孩子出生前,都不会有人再提起此事。”
“不过这样一来,就算皇上不动长姐,后宫那些嫔妃呢!一旦长姐诞下皇子,大半朝臣都会支持皇后所出嫡子。几大家族不会放弃储位争夺,必定不会让长姐安生的。”
卫儒就叹气:“皇上不会由着他们出手的。虽然依旧处在危险中,但你长姐在后宫经营多年,只要多加小心,他们很难得手。”
他捋了把胡须,偏头瞥了卫昭一眼:“况且本侯也不会眼看着他们欺负我闺女的。”
卫昭小心看了眼他爹,咽了下口水道:“若长姐的孩子非皇嗣呢?”
卫儒眼睛一瞪:“你什么意思?”
卫昭脖子一缩:“就,就字面意思。长姐的孩子不是皇上的……”
卫儒眼睛瞪的溜圆:“不是皇上的还能是谁的!”他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长姐一定要将此事告诉你,原来你们姐弟有事瞒我!”
卫昭苦着一张脸:“谁知道就这么巧了。”
卫儒虎着脸。
卫昭揪了把头发,心说长姐既然叫爹转告他,看来是打算和盘托出了,这样也好。李淮性情多疑,幽兰草又从不离身,若他怀疑上长姐和这个孩子,家里总要有个准备的。
他把心一横,将护国寺那事一股脑全说了,包括他对余氏的怀疑。
卫儒就沉默了。
卫昭也没再多说什么,他慢慢退出,将书房门轻轻带上。他知道他爹需要冷静,需要时间去调查无寂,甚至要推翻原先所有的布置。
他也一样。
长姐有孕于他而言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不管这孩子是谁的,只要是长姐所出,就是他卫昭的亲外甥。他会爱护他,保护他。所以他不能将赌注放在李淮身上。
第81章
霍宝儿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拿到了完整的计划书,他一脸满足,乐呵呵的跑去跟少爷邀功。
归云院里一片沉寂。暑气未消,比起白天的炙烤,夜里则更显闷热。他一路小跑回去,见卫昭不在房里,瞧见书房掌着灯,又蹬蹬蹬跑去书房。不等走近就被姜氏拦下。
她低声道:“少爷情绪不高,回来便钻进书房里去了,晚饭也没吃。少爷不叫人打扰,你若没什么急事,便等等再说吧。”
霍宝儿一脸忧心:“少爷不吃晚饭怎么行,会垮了身体的。”
姜氏劝慰道:“我叫小厨房煨了粥,待好了就给少爷端过去。”
霍宝儿勉强应下。
姜氏见他方才兴致很高,这会儿又蔫了下来,便问:“你今儿跑出去一整日,做什么了?”
霍宝儿想起自己办成的事儿,这才露了几分笑脸,道:“我的计划书写好了,想给少爷过目呢。要是少爷没有别的问题,我这边就要动工了。”
姜氏柔柔笑道:“宝儿出息了。”
霍宝儿颇有几分自得,不过倒不贪功,挠挠头笑道:“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得亏有姜大哥帮忙……对了,姜大哥特别喜欢吃咱家蜜饯。他说每次去铺子都买不到青梅果,我还想跟姜婶讨要一些,明儿好给姜大哥送去,算是答谢他的。”
姜氏一脸高兴:“那我这就去做。”
霍宝儿有些不好意思劳动姜婶,索性将计划书搁在房里,颠颠儿去帮姜氏的忙,一边又跟他夸耀姜大哥。
“……婶子不知,姜大哥可有经商天分了,我有不懂的,他稍作一想便能给出建议。要不然光凭我自己一个,岂能铺陈这么大排场。”
姜氏道:“宝儿不必妄自菲薄,你跟在少爷身边多年,见识不浅,只是你没有做过这些罢了。若换做常人,便是有人提点也想不通关窍……”
姜氏心里微动,问道:“听你这么欣赏这位姜大哥,不知他是哪里人士?”
霍宝儿搓洗青梅果,欢快的说道:“他说他祖籍凤溪,不过很小的时候就被他爹带出来四处走商了。涪陵堰决堤,他那会儿正在涪州,手里的货物全给大水冲了,血本无归。他爹急火攻心,没熬过去。家里就剩他一个,无处可去,便随着流民一起来到了盛京。”
“我铺子招工的时候,他去应征来着。我见他识字,又是跑过商的,经验丰富,便留下了他。”每每想到这儿,霍宝儿都一脸庆幸:“姜大哥是个人才啊,替我做事真怕埋没了他。”
厨房的烛火忽明忽暗,姜氏脸上神色变幻。腌制青梅果时,她故意多加了料……
霍宝儿见她只做了这些,疑惑的问道:“姜婶,我洗了好多呢,明日铺子里还要卖,索性一起做了呗。”
姜氏笑道:“这是新品,少做些尝尝看。你那位朋友走南闯北,定尝过不少吃食,也好叫他试吃。若好了,也放到铺子去卖。”
霍宝儿听说是新品,眼睛登时就亮了:“宝儿也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