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着重排查了名册中的宫女,共有二十五人,死于楚末宫乱的有八人,被武帝放出宫的有九人,余下八人,有五人病死宫中,只有三人还在。一人在赵嫔的春华宫做针线嬷嬷,一人在浣衣局做掌事嬷嬷,还有一人在医药局做粗使婆子。另外放出宫的九人,对照楚皇宫宫人名册上记载的身份查找,能查到身份的有七人,其中六人已亡故,一人在老家务农。两人查无此人,销声匿迹。”
卫昭掐着指头算了算,道:“也就是说我们所得到的名册上还活着并能查到踪迹的宫女仅剩四人。”
“没错。但结合皇后中毒后你所查到的信息来看,孙稳婆身份有疑。”
卫昭坐直了身子:“你查到什么了?”
“我先前说荀皇后名册上的这些人永远都无法摆脱密探的命运。也就是说被放出宫的那些人,虽因战乱暂时与他们的主子失去联系。但其中也有高等级的密探,在没有主子命令的情况下依然可以自主潜伏。由此看来销声匿迹的两人极有可能在被放出宫后又替自己重新安排了新的身份,趁武帝征召內侍时再入皇宫。”
“而宫中对內侍的年纪有一定的要求,如果她们可以再入宫,也就说明这两人初入楚皇宫便发生宫变。至武帝入主皇宫,前后不过一年光景,这两人的年纪尚在要求范围内。与查不到踪迹的两人正好相符。”
卫昭不解:“那和孙稳婆有什么关系?”
长孙恪不紧不慢的说道:“宫女入宫年龄在十三到十五岁之间,至二十五岁无过错者方可被放出宫去。从武帝元年至今已有三十年。第一批入宫的宫女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放出宫了。得主子宠爱,终身侍奉,亦或是在宫中担任女官者除外。但这些林林总总算起来又能有几人?”
“孙稳婆十五岁入宫,正好踩在年龄上限。二十五岁被放出宫,嫁到王家村一户富户家里。因在宫中医药局做过宫女,粗通医理。回乡后便做起稳婆的行当,至三十五岁时已颇有名气。后来李淮的王府招稳婆,孙稳婆便在其列。长乐公主便是由孙稳婆接生的。至李淮登基,孙稳婆也随着一并入宫。”
卫昭拧眉想想:“似乎都能解释得通,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长孙恪道:“从武帝朝遗留至今的宫女,除孙稳婆外,还有三人在宫中任职。这三人身世来历均可查明。只有孙稳婆颇有疑问。她入宫时籍书上写的是雍州邻水县孙家村人。但经过查证,孙家村的确有这么一户人家,只是这家人只有两子,并无女儿。询问当地老村民,得知孙家那位姑娘是逃难来的,无家可归,才被孙氏夫妇收为养女。不过半年功夫,便应召入宫了。因此孙家村人对孙稳婆印象十分淡薄。便是孙家两个儿子对她也没什么印象。”
“不管怎么说,孙家夫妇收养了她,在各家都食不果腹之际给了她一口吃的,养她半年。她既有机会出宫,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访。且从王家村人口中得知孙稳婆是个热心肠的妇人,善良知恩。既然如此,又怎会将养父一家忘的一干二净?由此看来,她对孙家那对夫妇毫无感情,甚至毫无感恩之心。”
卫昭一拍桌子:“你的意思是她在刻意回避孙家。”
“没错。她借口父母已亡故,又有在宫中积攒的大笔例银和赏赐,能娶到这样的女子,王家恨不得把她供起来,又岂会无端提及她的家人。若是贫户,难保不会上来打秋风。而孙家虽好心收养,却也并未想从她身上索取什么。又时隔这么多年,想着那弱女子恐早已离世。家中生活本就艰难,自然从未想过去寻一个毫无血亲关系的养女。”
“你这样说的确有道理,但又如何确定孙稳婆就是名册上的人呢?”
长孙恪低垂眼眸,摩挲着手指,淡笑道:“因为我找到了孙稳婆的儿子王全。”他在雍州一处农庄里做管事。而这个农庄除了几家佃户外,还养了许多流离失所的少年少女。”
卫昭惊了一下:“你怀疑这些人是他们培养的密探?”
“不是怀疑,是肯定。不要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同类的人都有非常灵敏的嗅觉,长孙恪经验老到,眼光毒辣。一点异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些人才被收入庄子不久,应该是去年受灾流离失所的百姓。据荀沂所知,楚未帝南逃时,荀皇后培养密探才进入轨道。又正逢国灭,宫里密探损失惨重。这些人没有荀皇后指令,只能暂时潜伏。直到楚国彻底灭亡后,这些人群龙无首,逐渐四散。便是有高等级密探忠心荀皇后,终究力量薄弱。”
“凭我的直觉看来,义阳公主得到密令手册接手这部分密探时,成果应该远比她想象中的差了许多。不然的话,他们不会如此草率的在那个庄子里培养密探。这说明他们手里目前可用的人不多。”
卫昭松了口气:“若是这样,倒算是一个好消息了。既然孙稳婆是楚国密探,难道长姐中毒一事都是义阳公主一手造成的?刘医女,还有毓秀宫的人无论明公公怎么查都查不到背后主使,若是义阳公主所为,一切就能说得通了。只不过还有一点疑问……”
卫昭将谭卓儿的话告诉长孙恪,并告知他发现的银针药效问题。
“我们始终无法确定陈太医的银针究竟有没有被淬了药液。”
长孙恪敲了敲桌子,道:“除银针外,在永宁宫并未发现其他异常。既无法确定,不如从赵家入手。赵同献了药方给小张氏,小张氏为稳固地位,讨好赵嫔,再将药方献给赵嫔也并非不可。”
卫昭道:“谭卓儿虽可为证人,但谭大夫的药箱被赵家扣留,淬了药的银针只怕早就被处理了。我们须得找到换了谭大夫针包的人。”
长孙恪点了点头:“名册上尚有二十七名内监没有排查,尽早查清身份,也好早做防范。”
二人商议了一下,分工明确,各行其事。
谭大夫只有一家三口,人口简单。谭夫人崇尚节俭,家里只有一个做饭婆子和一个小丫鬟。谭大夫从医馆回家后多在书房研究脉案,钻研医术。药箱也会搁在书房以备随手整理。他的书房有许多名贵典籍还有自己整理的医案,日常都是亲自打扫。便是谭夫人都从不进书房一步。谭大夫若不在书房,便习惯将书房落锁。
而据谭卓儿所言,谭大夫在此前遇到一个疑难病症,已经连续宿在书房十几天了。这就间接排除家人被收买调换针包一事。除了家人,最容易接近谭大夫的便只有同济堂的大夫和伙计。
同济堂以谭大夫最为出名,但谭大夫之下也有几位大夫擅妇人病症,只是名气不如谭大夫。自谭大夫出事后,同济堂便推了周大夫出来。
卫昭又一次光临同济堂,黄芪眼尖,一见卫昭忙撂下手里活计迎了上去,笑问:“公子没请到谭大夫?”
卫昭泄气的摇摇头,道:“听邻居说谭大夫一家返乡了。”
黄芪也露出失望之色:“那真是可惜了。不过夫人事重,谭大夫不在,您不如请周大夫吧。”
卫昭转了下眼珠,道:“我夫人性情古怪,听说谭大夫离开盛京后冲我好一阵发脾气,骂我没用,连个大夫都请不来。还说要是这胎出了什么问题,必定要我好看。所以这请大夫也得谨而慎之,就怕我夫人一时钻了牛角尖,害了同济堂大夫的名声啊。”
黄芪颇为同情的看了卫昭一眼,道:“你放心,周大夫医术也不在谭大夫之下,就是为人古板了些,不讨喜欢。”他有些不情愿道:“要是周大夫不行,那就只有魏大夫了。”
卫昭看出他那股别扭劲儿,一时好奇,便问:“瞧你这副表情,那魏大夫有问题?”
黄芪忙扯了扯他袖子:“低声些,要是被人听见我可要受罚的。”
卫昭也被他搞的神经兮兮的,忙凑过脑袋轻声问:“说说看?”
黄芪为难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魏大夫医术不赖,就是为人不咋地,凡事总爱跟人争个高下。素日便与谭大夫不对付,这不是谭大夫刚走,魏大夫就把谭大夫看好的小徒给撬走了。”
卫昭摩挲着下巴,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第136章
盯梢这种考验人耐心的事儿卫昭可不擅长,于是他又把小五给提溜过来,让他叫上几个兄弟专门盯着同济堂的几位大夫和学徒。
他塞给小五一锭银子:“今年天气尤其热,你也甭省着,给弟兄们多买些茶水喝。”
小五笑眯眯的接过银锭子,拍着胸膛保证道:“老大放心,不就是盯几个人嘛,您就瞧好吧,用不了多久弟兄们就能把他们祖宗八辈给摸排清楚喽。”
小五的能力卫昭还是信得过的。他甩开扇子遮着太阳,一手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问道:“那汪婆子醒了没?”
说到正事儿,小五也敛了笑意,低声道:“醒了,不过她外伤重,身上没一块好皮肉,大夫说得再躺几天。倒是不耽搁问话了。”
卫昭便心里有数了。
到曹宅时,曹英正在演武场练剑。白色习武常服勾勒出曹英精壮的身躯,宽肩窄腰,修长挺拔。素日见他总是读书人打扮,今日瞧着倒有几分江湖侠客的味道。
往常卫昭可不会去审视旁人,毕竟在他眼里再没有人能比得上长孙恪了。不过自猜出曹英对卫淑华的那点心思来,卫昭便少不得要多方位观察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