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萍蹙眉道:“二爷有没有察觉完颜敏的态度似乎不大对劲儿。他会不会要反悔了?”
卫晞摇头:“应该不会,他还要依靠玉山的力量帮他夺位。不过我们身处燕州,受人掣肘,还是小心为上。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我们都定要控制燕州形势,务必在北狄入侵时保证北境兵力,绝对不能让父兄承担凶险。”
齐国朝堂还在大丧之中,李淮辍朝数日,今日难得有了些精神,开始处理政事。只是近身伺候的明德发现,比起从前来,李淮愈发的阴沉不定。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着,生怕行差踏错半步,这条老命就交代了。
陆鼎正在向李淮禀告近些日子国中事务,大皇子李霐在旁垂耳恭听。
“……从淮中抢回的盐车倒也足够国内挺过这段时间。只是淮中如今为韩庆所占,只怕未来齐国在盐的调度方面会艰难许多。”
李淮眯起双眸,问:“朝臣对此可有说法?”
陆鼎道:“有主战者,亦有主和者。”
“陆相以为呢?”
陆鼎看了眼李淮阴沉的脸色,道:“渭南大捷士气正盛,当一鼓作气,方不失上国气度。”
李淮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下。
李霐见状,犹豫了下,仍是上前回道:“陆相言之有理,但儿臣以为眼下当以平稳国内局势为重。北燕战事一触即发,此为要务。至于淮中方面……我齐国刚刚收回渭南,渭南小盐场虽不及淮中,但支持几州之地却也并非不可。除此外,尚有我冯家盐场以及西湾盐场可供调度。而且,就算淮中不被韩庆所占,淮中盐之调度也在三贵族掌控中,朝廷无法插手。而同淮中三贵族做生意的一直是各地大盐商,朝廷只行监督之责。”
“韩庆既然打着先齐王的名号占了淮中,若就此断绝了对齐国国内盐的供需,岂不是违背了先齐王以民为本的初衷。是故儿臣以为,只要加大对大盐商的监控力度,保证国内各地盐类的基本供应,局势自然安稳。”
李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冷道:“所以你是主和了?你就这么相信韩庆?相信那个在这种时候造反的齐国叛臣?”
李霐忙跪倒在地,恭声回道:“儿臣并非如此,儿臣以为淮中之事可稍缓些时候,待解决北燕问题再讨伐淮中不迟……”
陆鼎这时笑道:“皇上也莫气。大殿下也才初初接手政事,有些事情未能考虑周全也是人之常情。”
他又扭头看向大皇子,道:“大殿下可曾考虑过东越?”
李霐蹙了下眉,道:“东关有费允将军,即便费允投靠了韩庆,他也断不会联手东越的。何况淮中是块肥肉,东越一直惦记着呢。淮中问题到最后会变得和北燕一样。所以我们不必急着收回淮中,大可静观其变。若东越同淮中相争起来,齐国自可坐收渔利。”
陆鼎却摇头道:“大殿下未免太想当然了,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韩庆为报私仇可置齐国子民于不顾,又如何相信他不会为了杀回盛京而舍弃淮中同东越合作呢?到那时岂不是猛虎未除,又来恶狼。凡事都要想到最坏的方面,才能更好的应对突发情况。”
“何况,出兵淮中也未必表示这就同韩庆开战。有时候震慑敌人也是必要举措。如若放任淮中问题置之不理,各地贵族势必以为朝廷软弱,纷纷效仿起来,那才是得不偿失。”
李淮瞪向李霐,道:“陆相自开国时便辅佐君王,你不要以为读了些书便有一堆堆的道理。战争从来不是书上记载的三言两句,这其中牵扯的诸多问题你有的学呢。依朕看,于先生学问虽好,未免迂腐了些。不如你以后跟着陆相学吧。”
陆鼎忙道:“岂敢岂敢。”
李霐也赶紧说道:“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尚有许多东西没有学透彻,会继续跟着于先生读书。当然,也会请教陆相爷,还望陆相爷莫嫌本殿下愚笨才是。”
李淮冷硬的脸这才缓和了些许,想到于先生是卫皇后延请的老师,又的确将几位皇子教的不错。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想了想,又忽然问道:“淮中的盐车已经将要抵达盛京了,卫昭那小子怎么还不见回来?”
陆鼎道:“淮中相距甚远,日夜兼程也要七八天功夫。他们去时快马加鞭,指不定遭了多大罪,这回来时难免就缓了步伐,倒也正常。”
李淮哼道:“他长姐走了多日,他还未曾祭拜。”
李霐则道:“路上消息延迟,且三公子回京多半绕过城镇走官道,怕是尚未收到皇后薨逝的消息。”
李淮摆摆手:“罢了罢了,朕也不是怪罪他。对了,谢宏那老匹夫可有交代什么?”
陆鼎犯愁道:“谢大人只顾着喊冤,什么也不肯说。”
李淮将手里的奏折摔在案上,冷冷道:“谢家勾结韩庆,证据确凿。谢宏又早早的将谢韬送回淮中去,要说他是清白的,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揉了揉眉心:“算了。事情已成定局,谢宏摆明了是想牺牲自己保全谢家,那朕就成全他。传朕旨意,谢家在京所有族人,三日后,全部问斩。”
李霐倒吸了口气:“父皇,谢家在京族人未必是知情的,此事乃谢宏同淮中本族所为,儿臣以为京中谢氏老幼妇孺不知情者可从轻发落……”
李淮心头顿时窜上一股无名火,他大骂李霐妇人之仁,不知以儆效尤,言辞犀利,骂的李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宫里的。
冯贵妃在琼华宫得知宣明殿上李霐顶撞皇帝,被皇帝斥责,吓的赶紧跑去李霐的宫殿,见李霐一脸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顿时花容失色。
“霐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和你父皇顶撞起来了。”
李霐动了动眼珠,没说话。
冯贵妃掐了他一把:“你这孩子,你要急死母妃啊。”
母子两个对峙了好半天,李霐似乎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然后扭头看向冯贵妃,道:“母妃,儿臣觉得父皇不太对。”
冯贵妃见儿子终于说话了,松了口气道:“你父皇脾气一向阴沉不定,只是他很少在皇子们面前发作罢了。”
李霐还是摇头:“不是这样的。”他蹙了下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反正就是不对,父皇发火儿臣又不是没见过。可这次他好像,好像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眼神不对,好像有一些呆滞。而且母妃,太医替父皇诊病,明明说了父皇的身体需要调养很长时间,可这才短短几日,父皇就开始理政了。”
“你父皇对政事倒是一向勤勉,况且近来国事繁忙,他急也是应该的。”
“母妃,今儿儿臣在宣明殿还听父皇对明公公说要晋郑妃的位分。听明公公话里的意思,像是郑妃又给父皇进了香。父皇能这么快好转就是因为那香。”
“霐儿觉得香有问题?”
“不无可能。”
冯贵妃道:“皇帝的饮食起居都有专人照料,郑妃的香虽管用,可在呈给皇帝使用前,是要经过多方鉴定的。既然太医们都没说香有问题,许是霐儿多想了?郑家不过是勋贵之家,郑妃又没有皇子傍身,她没有理由害皇帝。对了,你今日到底怎么惹你父皇了?”
李霐叹了口气:“先是因淮中之事,儿臣主张暂不用兵,但陆相却提议对淮中用兵。后来是谢家之事,父皇欲灭谢氏全族,儿臣稍劝了劝,就被骂的狗血喷头。”
冯贵妃也叹道:“自皇后去后,你父皇的脾气愈发大了,性子也愈发执拗了。”
李霐却道:“父皇是愈发□□了,他只想听自己想听的话,不愿听那些不好听的话。可忠言逆耳啊。陆相不知劝阻也就罢了,竟还由着父皇去做。朝臣都说陆相是难得的忠心耿直之臣,儿臣却以为陆相心机深沉,曲意逢迎,并不似表面看来那般。”
“陆相一直是鼎力支持霐儿的,如若霐儿以为他不好,还是要尽早理清关系,莫要被他左右。朝堂上的事儿母妃不懂,但有些事情听得多了,心里也还是清楚的。主弱臣强,覆灭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