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暄冷声道:“本将派兵前往朔州接应粮草,也不见崔监军放粮,这又是何意。”
崔皓又道:“这也怨不得本官啊。如今正乱着呢,有人看到叛臣韩庆之子韩崇良同云州军交往过密,不可不防。所以本官这不是亲自来了么。听说这两日云州城又有谣言,说卫少将军勾结淮中韩庆呢。”
他往旁边瞟了眼,状似无意道:“怎么不见那位卫副将军?”
卫暄眼皮微微一抽:“无凭无据之事,崔监军竟也相信。”
崔皓拢着手道:“本官自然不信的,不然也不会只带这几个人就来云州城了。”
卫暄忍着怒意道:“崔监军也看到云州城的情况了,完颜敏五万大军围困云州,城中无粮,百姓又不得不安抚,崔监军还是尽早发放粮草吧。”
崔皓登上云州城北城墙,看着连绵不绝的北燕营帐。道:“前方战事吃紧,又值冬季,朝廷发放粮饷也有延误。本监军监管朔北六州,这粮饷也不能全可着云州城来。当务之急,还是当退敌啊。”
卫暄道:“敌人五倍之军于我,不可正面交战。云州城虽小,但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完颜敏围困云州多日,粮草也不会源源不断的输送过来。等他们大军缺粮,自会退去。”
他瞥了眼崔皓,冷声道:“若朔州一开始没有克扣云州粮饷,本将自有把握守好云州城。”
崔皓撇了撇嘴:“所以卫少将军这是怪本官咯?哎,不是本官说你,卫家军声名在外,如今却只会龟缩城中,任由北燕军辱骂,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世人都言卫家军勇猛无敌,本官瞧着可不是啊。”
卫暄胸中怒气滔天,却为了粮饷不得不忍耐,他道:“打仗不是靠蛮力。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这才是上策。”
崔皓就道:“打仗的事儿本官是不如你,可本官也知道,北燕完颜鸿突然撤军,这就宣告齐国同北燕的合作已经废止。如今卫侯爷深入北关,虽有杨笠把守穿云关,但战线拉的长,完颜敏这五万军若被放回燕州,势必会割裂穿云关和北关的联系,卫侯爷在前线更无支援,这难道是卫少将军想要的结果?”
卫暄道:“完颜鸿不会让完颜敏回燕州。完颜敏若回燕州,第一个倒霉的不是卫家军,而是完颜鸿。”
崔皓也道:“你说得对,完颜鸿不会让完颜敏活着回燕州,但却能让完颜敏手下的五万大军回到燕州。”
卫暄眉眼剧跳:“你都知道什么?”
崔皓漫不经心的掸了掸衣襟,道:“只是恰好知道完颜敏身边有完颜鸿的眼线罢了。”
卫暄当即便想到当初在完颜敏军中散布谣言,完颜敏明明已经减缓了攻势,可没过多久便卷土重来。也就是说,完颜敏收到的关于燕州的消息都是完颜鸿想让他知道的。
这么一想,恐怕二弟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他握了握手里的剑柄,哑着嗓子问崔皓:“所以你想怎么做。”
崔皓用下巴点了点北燕营帐方向,眯起眼睛道:“当然是剿杀完颜敏的军队。只要卫少将军肯出城迎敌,云州城的粮草问题很快就能得到解决,将士们的粮饷也不会再拖延。”
卫暄没有应声,转身走下城楼。崔皓挑了挑眉,也跟着下了城墙,走到卫暄的军帐里。
卫暄用剑柄指着云州城西北方,道:“这里是卧龙谷,我会设法将完颜敏大军引到这里。还请崔监军派朔州兵马在卧龙谷设伏,此地乃高兰山末端最为险要一处,两侧山高林密,栈道狭窄,只要事先埋伏好,必叫完颜敏有去无回。至于云州城,我账下……”
崔皓抬抬手道:“卫少将军乃作战主力军,无需分兵守卫云州,云州自有本官在。少将军也说了,云州城坚固,易守难攻,本官别的不擅,倒最擅守城。一定谨遵少将军军令,绝不轻易出城。”
卫暄潜意识里不信崔皓,但崔皓却拿住了卫暄的死穴。
“听说城中存粮不多了。”
卫暄瞳孔缩了缩,他道:“本将自认与崔监军之间并无宿怨,崔监军克扣云州粮饷究竟为何,本将也不想追究。不管崔监军打的什么主意,都请你记住,作为军人,我们的使命是保家卫国。”
崔皓拍掌喝彩,赞道:“卫少将军实乃当世英雄豪杰,崔皓佩服。少将军放心,我崔家食君之禄,理当为君分忧。此战若成,我齐国大军自可再进一步。若能一举收复北燕,这泼天的功劳自然就是你我两家的。我崔家再不济也不会放着到手的功劳不要的。”
卫暄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希望崔监军记住今天说过的话。”
崔皓朝他拱手笑道:“必不敢忘。”
“粮草?”
崔皓忙道:“少将军且放心,本官这就往朔州传信。那不知少将军几时发兵啊?”
“粮到,即刻发兵。”
第198章
亲兵有些忧虑的说道:“少将军,崔监军一早不发粮饷,置云州于险境,险些引起百姓暴/乱。是他不服军令在先,我们大可上折陈情,请皇上裁决。这会儿崔监军又叫我们大军出城,一万军对五万军,这不是摆明了要咱们拿命填么。”
卫暄坐在榻上,手肘拄在膝盖上,手指撑着脑袋,闷闷道:“若他不给粮食,我们这一万军还能撑几日?卫离不在军中,他明显是知道的。这是计,可明知是计,我们却不得不去做。”
他抬起头,因多日失眠又不曾吃过饱饭,他容颜憔悴,眼窝深陷。
“崔皓说的不错,完颜敏的五万大军在这个时候就是一头猛兽,不得不除。如今崔奉已到朔州,他手下还有朝廷派来的十万大军,兵力充足。若能按计划与我前后夹击完颜敏,此战胜算可有八成。”
亲兵道:“属下就是觉得崔监军是有意克扣云州粮饷的,就算此战我们打赢了,只怕事后还有的磋磨。”
卫暄站起身,叹道:“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云州城的百姓不能等,我们的将士们也不能等。还有远在北关的父亲,也不能等了。只有早日解决完颜鸿这个隐患,早日收复北燕,与父亲的军队汇合,击退北狄,我们才能掌握主动权。”
他扭头对亲兵道:“你速派个机灵点儿的人到洪崖天堑去,叫阿良先撤回汾州,让卫离率军回援。”他顿了顿,道:“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就算崔皓知道卫离出城,只要他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我们同淮中方面有勾连,他就奈何不得我们。”
亲兵躬身应是,退出了军帐。
次日傍晚,五千朔州军押着粮草抵达云州城西城门,尾随而来的还有朔州城的大粮商。他们高调的押送粮车走过街道,百姓夹道欢呼。
亲兵气的眼睛都红了,他道:“我们拼死拼活的保护他们,也没见他们如此热情,反倒因为那点粮食把我们云州军骂的跟三孙子似的。朔州军送来的本就是属于我们的粮草,他们倒好,把崔皓那厮当成救世英雄了。”
卫暄见军需接收了粮草,转身就走了。
他说:“我们是军人,保护属地百姓的安危是我们的使命,没有什么值得他们感激的。而让百姓陷入恐慌,失去对驻军的信任,这是我们的失职,也没有什么好不服的。”
亲兵垂下头:“我没有怨愤百姓,只是看不惯崔皓。他身无寸功,却对少将军颐指气使,将少将军逼到这份上。我,我就是气不过。”
卫暄目不斜视,冷声道:“气不过,就把这怨气攒着,留到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
亲兵攥了攥拳头。
卫暄斜他一眼,道:“行了,不管怎么说有粮食是好事儿。你去告诉伙房,今晚饭菜管够,务必让将士们吃顿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