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写的那首,不也是以妾自居所写的吗?
你不是与人说你读曹丕诗赋有感吗?
曹丕他不也爱这么写吗?!
就你和曹丕能这么写,咱家不配吗?
沈无疾紧皱眉头,按捺怒火,翻看下一张。
《赠金玉》
洛家有金童,下凡仙人踪。
冰肌称唇红,玉骨如傲松。
鬓发撩心乱,眉目传情浓。
挥袖自来香,何时与我从。
心焦!长盼!噫吁!
这首怎么了?称赞你而已。
你当时写的那首,不也是称赞人的吗?
虽你赞的是古人……可总之你不也是先夸了李太白一番谪仙风姿,然后“长叹!噫吁!”,想与他梦中饮酒交谈吗?
我不也只是先夸你一通谪仙风姿,然后“长盼!噫吁!”,想与你好一好吗?
沈无疾放下自己的诗集,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归根结蒂,洛金玉就是嫌弃咱家是个阉人,哼!
快到年三十,宫中也要过年,沈无疾身为皇上眼前的红人,自是能者多劳,操心得多,他又有心避开洛金玉这混账,便极少回府,省得气死自己,或自己憋不住了掐死他人。
洛金玉独自在沈府休养,倒也自在,只因西风机灵,不等沈无疾说,便已通传全府,待洛金玉如“干娘”,只是莫在干娘面前提起便是。
沈无疾偶回府,见洛金玉在自己府上享用大方,顿觉不对,当场便要发作:“洛公子哪能用咱家一个阉€€€€”
“干爹!”
西风忽地一声叫唤,打断了沈无疾的话。
沈无疾大怒:“哪个教你的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西风幼时入宫,遇上了不讲理的侍卫,几受欺辱,幸得沈无疾将他收在身边,方有了今日太平。他真心实意地将沈无疾奉作干爹,不舍得叫干爹折了这一段好姻缘,便冒着风险掺和进来,眼珠子一转,道:“干爹,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无疾皱眉,横了正低头喝药的洛金玉一眼,昂着头,若高傲的斗鸡一般出了房门。
两人去到院中廊下,沈无疾不耐道:“有话快说。”
西风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干爹,难得干娘遇难,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您可不能让光阴错付啊。”
沈无疾乍一听得“干娘”一词,怔了怔,看西洋镜儿似的看西风,仿佛西风忽然变了个怪物,口中喃喃道:“胡叫什么……”
却并未动气,反倒像是消了几分气。
西风心中窃笑,伸出左手一只手指,道:“儿子有了爹……”他又探出右手一根手指,将两根手指贴到一块,道,“自然就得有娘。”
沈无疾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眉角一跳,闪躲着看向身后屋子一眼,轻咳两声,扭捏道:“一个阉人,想得倒挺美。”
“干娘以往说这话,是他不懂事儿,这不他都悔过了吗。”西风忙劝道,“干爹您切莫再拿这陈年旧事儿来当说头了,这不平白无故的惹他难过吗。”
“他难过什么?被他骂的是我,我都没难过。”沈无疾没好气地白眼道。
西风心道,您若没难过,您能把这仇记了好几年?好像那时候回府糟践东西的不是您似的。
“嗳,且不论他难过与否,干爹您就说,您想不想让儿子高堂双全?”西风问。
沈无疾犹豫一下,欲言又止,不去看他。
西风当他是默许了,笑着道:“先呢,您就得不再那样对干娘说话……”
第5章
洛金玉在牢中待了三年,不说尝遍酷刑,究竟也遭了不少的罪,身子骨落下了病根。如今又冻晕了一回,虽好好儿养了几日,却仍是恹恹的。
他吃完了今日的药,将碗搁在小几上,靠着软枕,看窗外的梅树。
从这窗看出去,只有那一支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总之都别有一番意境。
沈无疾回到房内,就见洛金玉看着梅花出神。
他刚刚得了西风的“谆谆教诲”,有意缓和氛围,便寻话头道:“好像你们读书人都爱看梅花。”
洛金玉收回目光,看向他,答道:“也许吧。我不知其他人如何。”
“哼,咱家却喜欢牡丹,那才大气浓艳,当得国色,梅花开得太小气了。”沈无疾嗤道,“然你们这些读书人,就喜欢这些小气的玩意儿,梅兰竹,无不如此。”
洛金玉没说话。
沈无疾又道:“但你既喜欢梅,便该以它为志。自古以来,文人雅士无不说梅花坚韧,百花畏寒时,唯它凌寒独开,不惧风雪。”
洛金玉道:“多谢公公开导。”
“想你也无须咱家开导。”沈无疾别开目光,看向那窗外梅花,道,“咱家不过是个无根的宦官罢了,哪和你们读书人比得?也就在这儿腆着脸班门弄斧,贻笑大方罢了。”
他说这话时,倒比先前自比“阉奴”,要来得温和一些,也真诚一些,并非仍在嘲讽洛金玉。
洛金玉微微叹息:“在下过去,确对公公误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