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疾却振振有辞:“殿试上,皇上钦点状元探花,可还得看谁更仪表堂堂呢,所以咱家平日里说你是个书呆子,你还真别觉着咱家是挑你的刺儿。”
沈无疾这话倒也不虚。不说别处,太学院里的同学们又谁不在意仪表呢?就连母亲也是自幼教导洛金玉要正衣冠、素净相貌。只是洛金玉刚刚对着沈无疾心气儿不顺,没忍住顶回去一句。如今,洛金玉听得沈无疾这样说,又道:“仪表堂堂与公公的美貌潇洒,又并非是同样的意思,在下还未曾见过第二位男子如公公一般自恃美貌。”
若要说沈无疾生得美貌,也着实是如此,他本就眉目俊美,又是阉人,因此皮肤细腻白净,面上无须,身形俊逸。
可沈无疾总是阴阳怪气的,便令这大好的相貌显得越发妖异起来。
何况,沈无疾又极为自恋,动辄便以美貌自傲。
如今听了洛金玉那句话,沈无疾果然便理所当然道:“咱家既有此容貌,为何不能自恃?生得丑的想自恃美貌都自恃不来呢。”
“……”洛金玉反唇相讥,“在下觉得,人美在心,不在皮囊,公公没听过画皮美人的故事吗?”
沈无疾却忽然笑了起来,挑起眼角望着他道:“你自个儿生得这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说这话,看起来有些虚伪。”
洛金玉:“……”
洛金玉不想与他说话了!
沈无疾却追着道:“怎么又生气了?咱家是真心实意夸你呢。”
洛金玉不理他,径自穿鞋子下床,整理衣冠。
沈无疾像一只跟屁虫似的,跟在他的身后继续夸赞:“咱家第一眼见你,便暗道,这世间果真有神仙下凡€€€€”
“肤浅!”洛金玉听不下去了,低声呵斥,“休得再胡言乱语!”
“怎么就肤浅了?”沈无疾却不服气,“古人还说,相由心生呢,莫非古人是错的?便说金玉你,人美心善,可见古人没错。”
“不要再说了。”洛金玉有些窘迫地道。
以往也有无数人夸赞洛金玉相貌俊秀,溢美之词数以车载,更有人曾为此作过词,可那些人都是心存坦荡,因此洛金玉也能坦然受之,可沈无疾……沈无疾是以不能坦荡的心思说这些话,便令洛金玉听了心乱如麻。
沈无疾却仍要说。
因为喜福说了,要多说好话,没人不爱听夸赞的,尤其是说人长得好看,被夸的哪怕脸上矜持,心中也一定会开心。沈无疾觉得这道理实在浅薄,但也确实在理,毕竟别人夸他长得好看,他就很高兴。
“怎么不要再说了?你生得好看,还不让咱家说,那你想让谁来说?”沈无疾忽然道,“差点忘了,你等等。”
说着,他便匆匆地出了房间。
洛金玉不解地看过去,很快便见沈无疾抱着一盆盛放的牡丹进来了,不由得一怔:“这时候怎么牡丹能开?”
“宫里花匠终生没别的事儿,就琢磨这些了。”沈无疾邀功道,“可算试出这一次好的了,还就这一盆,皇上那都没这福气。咱家瞧着好看,赶紧抱来送给你,鲜花须得配美人才算不枉它此生。”
洛金玉:“……”
洛金玉震惊道,“你快将它还回去!”
沈无疾忙安抚他道:“你别担心,皇上不会知道的,咱家和花匠打点过了。”
洛金玉:“……”
洛金玉忍无可忍,“你为何总要欺上瞒下!”
“咱家在你眼中就不能落点好儿?”沈无疾也不高兴了,将花盆往桌上一搁,“就不能是皇上本来就对花啊草啊的没兴趣吗?皇宫里那么多盆花啊草的,少这一盆?”
说归说,沈无疾还要委屈地看着洛金玉,仿佛被他怎么样欺负了似的。
洛金玉却皱眉道:“无论宫中有多少花草,这皆乃宫中之物,岂容你中饱私囊?你还在这砌词狡辩,实在不妥,你且快还回去。”
“……”沈无疾诚心来献宝,却没得半点笑容夸奖,反而落了一通说,脸上挂不住了,恨恨地一拍桌子,起身骂道,“洛金玉你这不解风情的木头!气死我了……你这天煞孤星的石头!石头都比你软乎!咱家还不如去抱块石头!”
洛金玉冷冷道:“如此最好不过,请便。”
“你!”沈无疾跺脚,左右看看,再抱起那盆花,举着威胁道,“咱家把它砸了!”
洛金玉不理他,背过身去看窗外的梅花。
“只有这一盆!”沈无疾叫道,“花匠花了许多年功夫,才养出这一盆来,砸了便没了!”
洛金玉仍然不理他。
黄大夫再度踏入了沈府的大门,心中极为沉痛。
他在年前便进过这府的门,并且日夜祷告再别遇上这府里的患者。
可如今,他又被请来了,看同一位病人,那位病人身旁,还有同一位公公。
对于夫人的身体,沈府上下向来不敢有丝毫怠慢,因此急急忙忙拉扯着大夫便回了府,直奔中院正屋,也顾不上更多规矩,生怕迟个一时三刻,夫人再有什么不适,老爷能将府里闹翻过来。
哎。
也因此,沈府下人引着黄大夫径直来到屋门口,只见那屋门大敞,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洛金玉!咱家真砸了!”
“砸了就没了!”
“你看着咱家砸!”
“死木头,你是聋的?”
“洛金玉!”
“那花匠说不定会因此郁郁而终,洛金玉你竟如此心狠手辣,你枉读圣贤书!”
“洛金玉,你只要说一声你想要这花,咱家就给你这面子,不砸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