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金玉见他许久不说话,偷偷看上一眼,默默地往旁又挪了一些,险些不记得自个儿今夜里是来做什么的了:“我是为邙山剿匪一事来寻公公,夜已深,还是不要说别的事,正事要紧。”
公公却哪里还记得邙山是哪儿的山,只顾倾诉衷肠:“咱家是没你这读书人礼多,可咱家也没太过失礼,咱家拿你做正妻……”
“沈无疾!”洛金玉听他又开始满嘴胡言,忙道,“你就是总爱说这些孟浪之辞,才令我觉得你十分无礼!”
沈无疾遭他如此一喝,更为委屈,蹙眉道:“我又没说些别的,不过是说钦慕你……”
洛金玉背过身去,犹豫半晌,低声道:“此事怎可宣之于口。”
“不说出口,怎的就你知道?”沈无疾反而理直气壮道,“男欢女爱乃是天经地义,你倒是在这事儿上迂腐得不成样子。”
“你€€€€”洛金玉羞恼得很,回头瞪他,“你还说!”
“怎么就不能说了?”沈无疾见着洛金玉在烛光下白脸微红、眼眸湿漉的模样,心中更加荡漾,情不自禁,说的话也愈发大胆,“若无男女欢爱,又哪来的男婚女嫁,开枝散叶。”
“……”洛金玉听他说到开枝散叶,脸更热了,别过头去,轻声道,“男婚女嫁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不是你这样……更何况,你也说是男欢女爱,我与你又哪个是女?”
说到这儿,沈无疾倒是不要脸了,道:“咱家左右不是个男的,那你就当咱家是女的。”
“你€€€€”洛金玉气他这厚脸皮,“你休得胡言!”
“我……”
“我在和你说邙山之事!”洛金玉抢白道,“你休得再顾左右而言其他!”
沈无疾见他当真要恼羞成怒了,便牢记喜福这混账所言,见好就收,咳嗽一声,正经道:“好。”
洛金玉倒是没料到他今日竟能收住,不再继续胡言乱语,与自己闹个不欢而散,稍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并不多问,只道:“若公公并不擅兴兵作战之事,此事就还得从长计议,切莫贸然行进。”
沈无疾嘀咕:“那你也得咱家找得出人来。如今朝中兵将多是君亓心腹,吴国公府的旧部早被君亓巧立各种名目远调,一时半会儿且还调不回来,你总不能让咱家与那些人飞鸽传书来商议作战吧?”
洛金玉摇了摇头:“我倒是对这些不知。如今朝中,莫非已全是君亓之人?若武将被他把持,文官倒也不是没有懂布兵之人,我当初在太学院也有兵法之课。”
“文官多是些老狐狸,首个,咱家也不知谁懂这些,再则,咱家去找人问这些,岂不是走漏风声给君亓听?”沈无疾摇头,“事成之前,咱家可还得做出一副盼着吴为战死邙山的模样。”
洛金玉又道:“要么,设法让吴大人自个儿去请教他们?这也显得自然。”
沈无疾却仍然摇头:“恐你又要说咱家弄权,可咱家也不瞒你,咱家就得弄这个权,因此咱家得令吴为觉得,咱家方才是他唯一的倚靠,否则,吴国公府便会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咱家白白给人做嫁衣。”
洛金玉不解道:“你为何一定要这样?”
沈无疾沉默半晌,道:“在朝中做事,无非是东风压倒西风,又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且不如那些大臣,我是个阉人,无父无母无家,仅靠皇恩而活,若皇上亲我信我,我便能过好日子,若皇上疏我远我,我便完了,哪像其他人,皇上不喜,却也不会轻易罢黜一个没做错大事的官员。而我,只是家奴,便是一个不高兴,将我随意杀了,又有几个人会在意?”
洛金玉怔了怔,许久才道:“你也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这并非是我妄自菲薄,而是委实如此。”沈无疾笑了笑,恳切又温柔地道,“金玉,你非我,不知我处境之艰难。我平日里也不愿令你看出来,怕你觉得我不可靠。但如今事已至此,我若不说,恐你又要因此厌我弄权作势。”
洛金玉不惯这么正经说话的沈无疾,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犹豫道:“是我想当然了。”
“倒也还好。”沈无疾忙道,“咱家巴不得你看咱家哪儿都写着得势,好叫你知道,咱家是值得托付终身之良人。”
洛金玉:“……”
洛金玉忍了又忍,忍不住道,“你这人,好难得说了两句朴实之言,怎么下一句又这样!”
沈无疾满脸无辜道:“咱家情之所至,情不自禁,情难自控,哪能怪得了咱家,要怪,就只能怪月老牵线时,将红线往咱家的心上栓了一百八十根,密密麻麻,令咱家一见着你,便心痒难耐。”
“……”洛金玉能被他气厥过去,瞪着他,都已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和这人……和这人就很难正经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喜福老师:卖惨是我教的,后面就和我无瓜了,他自由发挥的,我已经提醒过他不要自我发挥了。
沈公公:咱家的成语学得真好。骄傲脸。
第55章
既知与沈无疾难以正经说话, 洛金玉索性就自行滤过那些不当听的, 只说自己要说的:“公公若如此忌惮朝中之人, 那是否能朝外头寻人相助?”
沈无疾笑道:“好啊,咱家就等着你呢, 金玉,你刚也说, 你以前在太学院上过兵法课, 咱家也知道, 你无论哪门,皆是名列前茅, 这回正好也是送你回去晋阳祭祖, 你也恰好在旁帮咱家一把。”
洛金玉不由失笑:“公公当真是一箭不止双雕。”
沈无疾挑眉:“怎么?”
“原来你还在这儿等着我, 想令我重拾信心,也伺机为我之将来铺路。”洛金玉平静地望着沈无疾的双眼,道, “公公好意,在下心领, 可惜又要令公公一番好意落空失望。在下说过,在下如今确实再无意于功名前程。”
“你€€€€”沈无疾也急了,“你怎么就说不听呢!咱家也说了……”
“公公之言,在下心中记得,也颇以为然,”洛金玉垂眸道,“只是家母一事, 令在下心结颇深,无法打开。”
“逝者已矣!”沈无疾皱眉道,“洛夫人见着你这样子,怕也要敲打你!”
洛金玉涩然一笑:“如此甚好,我……”他想起亡母,眼中一酸,低声道,“我想见她。”
沈无疾怔了怔,见洛金玉说着说着,竟忽然眼眶发红,落下泪来,不由得手足无措:“你这怎么说着就……你别哭!”
洛金玉急忙侧过身去,抬袖掩住自己丑态,将泪水拭去,道:“失礼了,让公公见笑。”
沈无疾只觉得自个儿的心都被拧出了水来,恨不能将洛金玉揉在自个儿的怀里好好疼惜,叫外头的风也吹不到他一丝半毫,哪还在意什么失礼见笑。他却又不敢在这时候再轻薄了洛金玉,叫洛金玉愈发伤心,以为自个儿是趁着他悼念母亲的难过之时行这不轨举动。
想来想去,沈无疾只能柔声道:“是咱家不好,忽然提起你的伤心事。”
洛金玉已擦去眼泪,放下衣袖,看了沈无疾一眼,又觉得羞耻无比。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的连几岁幼童都不如,实在是……实在是丢人。
沈无疾看出他窘迫模样,忙劝慰道:“你待母亲至孝,乃是至纯之人,为她落泪,不是羞耻之事,可别胡思乱想。”
洛金玉听他这么一说,脸上更热,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