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
洛金玉不知怎么回事,也不是问的时候,只拿过明庐手上的药瓶,倒了几颗,温言劝道:“若身子难受,便将药吃了可好?”又对明庐道,“师哥,你端碗茶来。”
明庐也怕宋凌有个三长两短,忙去端了茶来。
洛金玉见这小少年一味以复杂又痛苦的神色直直望着自己,便试探着将药丸塞到他嘴里,哄孩子似的道:“不苦,吞下去就好,吞下去就不痛了。”
宋凌眼中一酸,想起许多年前。那时候,玉儿也是这样哄他吃药的。
“又骗我……”宋凌在焚心之痛楚中咬着牙,低声哽咽道,“又骗我……明明……苦……”
洛金玉哪能知道宋凌是说的前世之事,只当这孩子是点破自己根本不知这药丸是苦是甜就信口胡说,不由得面上一红。他自然也知道良药皆是苦口的,但他幼时母亲就是这么哄他吃药的,他便只知道这么哄别人吃。
“可是不吃,就会难受。”洛金玉劝道,“还是吃了吧,吞下去就好了。”
宋凌听他说,便张了张嘴,将药丸含在嘴里,既苦又甜,苦到了心肝里,又甜到了肺腑中,一双眼睛仍然痴痴地望着。
洛金玉又接过明庐端来的茶,送到这孩子嘴边,哄道:“喝一口茶,就不那么苦了。”
宋凌盯着他贪婪地看,嘴微微张开,喝了几口茶,可撕心裂肺的痛楚却并未消散分毫,不如说,愈演愈烈,忍不住反弓起身,低吼一声,痛到面色狰狞,恨不能将这身体撕碎!
洛金玉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你让开!”明庐也惊到了,收起所有吊儿郎当,拉开洛金玉,将宋凌抱在自己怀中,伸手如疾电,封了宋凌身体几处大穴,刚去看宋凌脸色,就被宋凌吐了一脸的血。
明庐:“……”
洛金玉:“……”
宋凌却觉得那股极痛之感仿佛是在瞬间消失了,他自然当是自己呕了那口心头淤血的缘故,当下也不顾被自己吐了满头满脸的明庐,将人推开,不管不顾,又一头撞向洛金玉的怀中:“玉€€€€啊€€€€”
只见宋凌猛地又一声嘶叫,好容易恢复的脸色再度扭曲,痛得在地上打滚。可即便如此,他仍死死抓住洛金玉的手腕,如何也不肯松开!
洛金玉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又在牢里三年,遭受过零碎许多折磨,手有旧伤还未复原,被宋凌这么狠戾抓着,痛得也皱起了眉,可比起自己,他更担心眼前这莫名的少年:“你……”
“松手!”
洛金玉的话刚说出口,就听得一声怒斥,随即他手腕上那把火热的“铁钳”终于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小心翼翼捧住呵护的温柔手掌,他抬眼,见着沈无疾急切的模样,“你手腕没事吧?”又道,“来人!叫大夫!”
“我没事。”洛金玉担忧地看向被他推得倒在地上的少年,“那孩子才€€€€”
下一瞬,洛金玉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只见那看似相貌乖巧的病弱少年从地上一扑而起,狠狠一口咬在了沈无疾的脖颈要害上,一双手也同时袭向沈无疾的脸上,指甲用力挠去。而沈无疾习武之人哪里能没自保能力,被咬那一口是始料不及,随即便反应过来,反手卡住这疯狗的脖子,略一使力,掐着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的脖子,把人提离了地面,冷冷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
“沈无疾!你松手!”明庐打断沈无疾的话,也顾不上别的,伸手就来抢人。
沈无疾心中仍记恨当年被明庐戏弄之奇耻大辱,又见这人如今带条疯狗来不知是为何,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哪里肯听话松手,更是使劲要将那条疯狗往死里掐,一面又抬脚去踹动手的明庐。
宋凌虽被沈无疾掐住脖子,可身体里面那股莫名极痛却再度消失,相比起来,此时的脖子痛倒算不了什么,他眼见明庐分去了沈无疾一些注意力,便眼珠子一转,张手又朝沈无疾脸上挠去。
沈无疾偏头避开,宋凌瞅着空挡,又张口朝他脖子血脉咬去。
沈无疾被他咬得一痛,又闻见自个儿的血味,心头戾气彻底冒了出来,顾不上洛金玉还在面前,就要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给这样拧断脖子。
明庐见状,大惊失色,也顾不上别的,扑上去一口咬在沈无疾掐宋凌脖子的手腕上。
……
洛金玉:“……”
他茫然地望着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与名满天下的武林盟主倒在地上像七八岁孩童一般扭打,中间还夹杂着一位动不动就咬人的身形柔弱的小少年,愣了会儿,有些为难地在他们旁边走了两步,讪讪地开口劝道,“你们……你们动口,别动手。有什么误会,坐下来说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宋凌:我是动口啊:)
第63章
黄大夫又一次被拽来了沈府。
他心中是极不情愿的, 因他觉得这沈府中除了那位洛公子, 其他人都有病, 且还是他难以治好的疯病。尤其是沈府主人沈无疾,便是将他几十年的满身医术都用上了, 他也实在无计可施。
可他不过一个大夫,被请又哪有不应之理。
于是他来了。
然后他看着前厅里的一片狼藉, 沉默了。
请黄大夫来的沈府小厮本也要沉默, 却猛然想起自个儿的身份, 急着表忠心,嚷嚷道:“老爷!你怎么了!黄大夫, 快给老爷看看!都流血了!”
黄大夫将心一横, 索性不去管别的, 就当自己是瞎的,闷头走过去查看沈无疾的伤势,却听到沈无疾骂小厮道:“嚷什么嚷!”又心疼地道, “黄大夫,劳烦你赶紧给金玉看看手腕, 他刚被狗给抓了,都青了,是不是碰着了旧伤?”
此时,前厅另一端的明庐也嚷起来:“大夫,你快过来,我这边有人晕过去了!他本就体弱,会不会死啊?”
黄大夫:“……”
他分身乏术, 只好看向当场中自个儿唯一信赖的人。
洛金玉迎上黄大夫的目光,蹙着眉,指向明庐那边,道:“还请您赶紧看一看那位公子,他似乎是自幼病弱,先前突发急症,极为难受,吃了药也仍是如此,又刚刚打了一架,昏厥过去了。”
黄大夫点点头,便过去了。
沈无疾心头一凉,阴恻恻望着洛金玉,欲言又止,最终低下头去,狠狠一锤椅子把手,气得抽噎起来,如打了败仗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没了所有的骄傲,委屈得要命,什么别的都听不进去,也都与他无关了。
他只知他什么都输了,没了洛金玉的关怀,就什么都是输的。
他只知他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傻子,竟眼巴巴将洛金玉的劳什子师哥请来,将洛金玉往别人怀里推,生怕洛金玉跑得不够快不够远!
与人家师哥相比,他沈无疾又能算得了什么?以为洛金玉给了几分好脸色看,便飘飘然不知所以了……好笑!可笑!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