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 第112章

因此皇上总作出一副受沈无疾挟制哄骗的无能模样,便是为了好在事后灵活转圜,随时将担子推得一干二净。

总之,坏事全是沈无疾干的,他仍是清清白白的皇上。沈无疾捞得好处的时候,他就享受着,若有朝一日沈无疾玩儿不下去了,便随时是一枚弃卒,推出去斩了,好处不还,却仍旧大快人心,别人还得赞他一句圣明。

自古以来,亦有许多帝王,都是这么利用宦官的。

而众人见皇上这模样,又见前面皇上那样哄着沈无疾,自然更以为果然这位赶鸭子上架的新君昏庸无能,被这狡诈的沈无疾给牢牢抓在了掌中,心里各有想法,暂且不提。

第77章

正如沈无疾所想, 这兵部尚书还确实是得君太尉君亓授意, 方才有意选在今日说这事儿。

却并非是为了试探沈无疾是否利用吴为剿匪一事收兵权€€€€这本就是君太尉早已猜到了的事, 没什么好试探的,又如沈无疾所想, 左右君太尉径直叫人制造些意外,杀了吴为, 再栽赃到沈无疾的身上, 一石二鸟, 不必再多费其他心思。

君太尉让兵部尚书钱大人做这事,目的在于, 阻止沈无疾去邙山。

皇上见沈无疾不理自己, 也不好当众去催他, 犹豫片刻,试探着道:“这……朕已经下了旨,再收回来, 也不好吧?君无戏言啊。”

兵部尚书叹息道:“可若吴为出了事,朝廷对吴国公府也没法儿交代啊。”

皇上啧了一声, 看向沈无疾,使劲儿使眼色,嘴上小声道:“钱卿说得也有道理,只不过嘛……”说话啊沈无疾!你不说话,朕怎么知道要说什么!他疯狂地用眼神传递讯息。

沈无疾这才缓缓开口:“本不该奴婢说话,可皇上日前方下了谕旨,是让奴婢去邙山监军, 想来……嗳,这儿都是皇上最为信赖倚重的近臣,奴婢也就壮着胆子,直言了。”

皇上忙道:“你说就是,对,这儿没外人,你想说什么,就说。”

沈无疾朝他道了声恩,直起身子,揣着手在袖里怀中,慢慢看向兵部尚书,笑了笑,道:“其实,钱大人的意思,我明白,无非就是吴为吴大人参我在前,被指派邙山剿匪在后,又有我监军随行,便有小人度君子之腹,觉着是我在背后操控,意图报复吴大人,趁着剿匪忙乱时,陷他于危难之境,是吗?”

他这话说得倒是一脸正气,可他这张脸与惯用的腔调委实也正气不到哪儿去,因此在座许多人心里皆道:难道不是吗?你倒是还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兵部尚书也笑了笑:“我可没这么说,是沈公公多心€€€€”

他话音未落,沈无疾已经高声道:“我多没多心,我自个儿知道,你话里是不是那意思,你自个儿也知道!”

兵部尚书的笑容渐渐散去,问道:“沈公公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就事论事。”沈无疾微笑着道。

兵部尚书嗤了一声,道:“可我看沈公公这口气,不像是就事论事,倒像是要吵架似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一个人,也吵不起来的,钱大人。”沈无疾阴阳怪气道。

皇上伸手挥了挥:“哎,哎,别吵,就事论事,无疾,你继续说你的。”

这有点儿像在拉偏架似的,兵部尚书的脸色微变,沈无疾则轻轻哼笑了一声,在皇上看不着的地方,白了兵部尚书一眼。

可皇上看不到,殿中其他重臣却几乎都看到了,心情复杂。

这沈无疾吧……是真……做作。

沈无疾瞪完兵部尚书,继续道:“在皇上面前,就该打开天窗说亮话。无论是否钱大人这么想的,总之不是您,也有许多其他大人是这么想的。可这就真是看轻了我沈无疾。吴国公父子一生为国,乃是肝胆英雄,我由来钦佩。吴为吴大人虽参了我,我又何至于会有那等心思。况且,这还是皇上亲自下旨的,难道皇上也要害吴大人?”

这话可没人敢认。

可沈无疾越是这样说,其他人便越觉得沈无疾不过是口头上冠冕堂皇,心里必然是这么想的。而这也正是沈无疾这么说的原因。

兵部尚书自然另有话说,他与沈无疾又来回周旋了片刻,忽然叹气,似乎是认清了自个儿说不过沈无疾似的,道:“沈公公执意让吴为去邙山?”

沈无疾怒道:“钱大人说的什么话?这是又要扣我一口罪名?我说了,这事儿是皇上圣旨,你何苦总往我身上扯!钱大人只一味说吴大人不堪重用,恐折在邙山,可钱大人这是站在私底下的亲交立场上所说。吴大人乃是朝廷官员,既食君禄,便应该为社稷百姓做事。怎么,他才不堪用,就不用?那他为官,何以服众?恐怕你才是置吴国公府于不义之地!吴大人毕竟是吴国公的亲孙子,他身上流淌着吴国公父子的热血!不见得就不堪大用!”

沈无疾越说得大义凛然,只显得他越心虚似的,更像是急着将吴为送入地狱。兵部尚书不理他,朝皇上一跪,郑重道:“若真是如此,那臣唯有一个请求。”

皇上看了眼沈无疾,又看向兵部尚书:“你说说?”兵部尚书道:“沈无疾绝不能作为监军随行。”

这话,已经赤|裸裸在指明了他认定沈无疾就是要伺机谋害吴为的意思。

沈无疾心中更为疑惑,不知这兵部尚书€€€€或者说,是君亓€€€€究竟是为了什么意图,才来此一招。

皇上讶异道:“为什么……”

“沈公公刚才说,吴大人流淌着吴国公父子的热血,或许去邙山,摸到了兵,忽然换了个人似的,也有可能。再者说,他再不堪大用,也得为国尽忠。臣觉得倒也没错。”兵部尚书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可是,沈公公却绝不够做监军。”

皇上问:“何出此言?”

“沈公公于先帝年间做过监军,臣问过当时与他共事的几位同僚或军中其他将士军师,他们皆说,沈公公虽武功盖世,却只擅单打独斗,于行兵作战上,一窍不通,连纸上谈兵都做不到。”兵部尚书道。

沈无疾:“……”

他向来讨厌被人轻视,尤其这事儿还是真的,更叫他懊恼记恨。当时他没今日这么大权势,军中那些人嘲笑他的样子,他可记得牢牢的呢。这回邙山的事他做监军,也不能说毫无借此挽回当年颜面的小算盘。

如今兵部尚书在众目睽睽下揭他的短处,他哪能不恼?脸上已经有些青白不定,一双凤目阴恻恻带着冰渣子看过去,若目光是刀,兵部尚书早已被他往身上插了百八十把刀,绝叫他没一处好肉。

皇上一怔,又看了眼沈无疾,接着看向君太尉:“君卿,是有这回事吗?”

君太尉作出一副“我本想置身事外,可皇上非得叫我回答,可我绝没想着揭沈无疾的短”的模样,满脸恳切道:“有是有,可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沈公公年纪也不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想来沈公公定非吴下阿蒙了。”

这话说得他仿佛更亲沈无疾一些。

兵部尚书闻言,立刻道:“皇上,臣可不这么觉得。沈公公这几年哪怕熟读兵书,也不过是进了一步,成了纸上谈兵,也不能就让他拿军国大事做儿戏试验。更何况,他还不一定熟读了。”他看向没说话的沈无疾,心中多了些底气,故意问,“沈公公熟读了吗?”

读是读了,并不熟。

沈无疾冷笑一声:“我只是监军,又不是军师,你一个兵部尚书,还不知道监军是做什么的?何苦从这上面寻我的茬。”

兵部尚书道:“当年你也是监军,可也没碍着你胡乱指挥啊。若不是当时大伙儿强硬,你还非得领一队先锋营去冒进敌营,夺敌军首领头颅,好成名邀功呢。可当时那形式,你若真去成了,一旦有任何差池,就是打草惊蛇,坏了全部部署。”他说完,对皇上道,“皇上,您可以问君太尉,或者其他人,是否有这事儿。”

沈无疾:“……”

不用问,真有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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