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裁缝一一记录好,洛金玉与沈无疾便各自去脱下喜服,换回了寻常衣裳。只是洛金玉又额外束了正式发冠,他看着裁缝们捧着喜服下去修改,对沈无疾道:“我打算现在就去拜见几位先生,向他们递送请帖。”
沈无疾忙道:“好。咱家刚刚让人先去他们府上提前下了拜帖。”
洛金玉喜道:“这样再好不过,更少唐突。还是你想得周到。”
“咱家的好处,可远不止这些。”沈无疾意味深长道,“日后还有得让你夸。”
洛金玉笑道:“你自然很好。”又道,“我手也能勉强写得几个字了,请帖就让我来写吧。”
“嗯。”沈无疾忙搀着他的手臂,与他进到屋里。
西风捧来刚买的大红喜帖,小心翼翼铺展开,又去研墨。
“不用你。”沈无疾推开他,自个儿拿过墨条,嗔道,“咱家成亲,又不是你成亲,你献什么殷勤?”
西风笑道:“爹娘大婚,儿子能不孝敬,能不上赶着殷勤吗?”
闻言,沈无疾心中大悦,洛金玉却道:“西风公公,你可否不那样称呼我?”
西风忙道:“抱歉!我……”
“那他叫你爹如何?”沈无疾接过话头,问道。
洛金玉其实觉得忽然冒出来一人叫自己爹,更是半大不小的孩子,怎么都怪得很,但又转念一想,毕竟西风是沈无疾的干儿子,自己和沈无疾成了亲就是夫妻,又哪有和沈无疾的干儿子分得那么泾渭分明的道理?恐又让这人胡思乱想,以为自己是嫌太监丢人了。
“也好。”洛金玉有些羞涩道,“只是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咱家干儿子多了去了,日后还有得孝敬的呢。”沈无疾骄傲道。
西风则立刻往地上一跪,磕头叫道:“儿子给爹请安问好,贺两位爹爹新婚大喜,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洛金玉忙去扶他,道:“快起来。”
西风骨碌爬起来,小脸蛋儿上笑开了花,黏着洛金玉,兴奋道:“儿子忒高兴了!”
洛金玉第一回 被人叫爹,很是紧张,有些局促,又有些羞涩,不知该如何是好,想来想去,犹豫着,强自拿出当爹的架势,试探地摸了摸西风的头发。
西风更加快活,像只猫崽子似的,用头发磨蹭洛金玉的掌心,一个劲儿撒娇。
一旁研墨的沈无疾见着了,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了,酸溜溜冷笑道:“高兴得早了,以为日后你这位爹就能对你多好似的,呵呵,走着瞧吧,以往那是他自认与你没什么干系,才懒得管你,今后……呵。”
洛金玉好笑地道:“你说得我多可怕一样。”
沈无疾哼哼两声,一个劲儿当面说人坏话:“倒不是你可怕,只是这小子你现在看着乖巧,实则就会装,惯会偷懒顽皮的,比咱家过分多了,日后你就知道了,到时候咱家就在一旁看你如何教训他。”
洛金玉:“……”
西风哪能不知干爹是吃醋了,觉得有趣,又觉得开心,并不为自己辩驳,只故意嘴甜道:“爹爹管我,我一定听。”
沈无疾瞥他一眼:“咱家养你这些年,你可也阳奉阴违的多着呢,到这新爹面前,倒会讨好。”
洛金玉看着这两父子相互拆台,忍俊不禁,摇了摇头,走过去,拿起毫笔,蘸了墨,略一思忖,在空白的喜帖上面工整写下字句:
姻缘虽由天定,许可仍须亲言,今愚洛金玉诚愿结两姓之好,迎花烛之喜,以聘明月为百年佳偶,举案齐眉,……
沈无疾见他写字,忙放下墨条,走到他身旁,仔细看他执笔的手与写出的字。那字虽仍远不如当年铁画银钩、笔走龙蛇,可比前一段日子好太多了,至少工整可看了,不和洛金玉自个儿当年比,和寻常读书人比,倒也不差什么。
沈无疾这才放下心来,有心思再去细看洛金玉写的什么,这一看,刚要询问,洛金玉已经开口:“这是定亲贴,我觉得,还是要写。”
“你说要写,那自然是要写的。”沈无疾笑着附和。
洛金玉又惭愧道:“可我们是瞒着先生做了这事……”
他此生向来恪守礼仪,这事是他做过最为失礼大事,一想起来,仍内心惴惴。
沈无疾心中一惊,顿时变了脸色,急忙道:“你可不能反悔!你若反悔,咱家就一头撞€€€€”
“干爹!”西风忙叫道,“大喜日子,别胡说!”
洛金玉也忙安抚道:“你又胡思乱想了,婚姻大事,我怎会临门反悔?”
“你不反悔,却又露出那样子,叫咱家吓着了。”沈无疾急忙拉住他,委屈道。
“我从未做过这样出格之事,实在……”洛金玉道,“实在还是心中不安,深感愧对先生。”
沈无疾黯然道:“你说这话,岂不叫咱家尴尬?”
洛金玉一时无措:“我不是……我绝无此意,抱歉,我……”
“你我情投意合,他也指望不上咱家给他传宗接代,你有什么好对不起他的?”沈无疾故意道,“你非得这么说,那不如说,是咱家对不起你洛家呢。哦,难道你是这么个指桑骂槐的意思?”
“我€€€€我自然不是!”洛金玉忙否认,“我从未想过这个。”
“那就索性谁也不想了,好吗?”沈无疾问。
洛金玉只能点头:“好。”
于是他按捺不安,将定亲贴拿起来吹一吹墨迹,递给沈无疾,“那你收好。我再写给赴宴客人的请帖。”
沈无疾忙接过来,如获至宝,举着这张定亲贴看了又看,吹了又吹,比呵护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更珍重郑重。
洛金玉见他这欣喜模样,心中到底舒缓许多,索性一咬牙,确实不去想别的了,接连写下给几位先生的请帖后,又问:“你要请哪些人?将名字都告诉我,我一并写了。”
沈无疾的目光仍黏在那宝贝定亲贴上,闻言随意道:“我这边的不必写了,让人去说一声就好,惯得他们。”
“哪有你这样的?”洛金玉坚持道,“你告诉我。”
沈无疾叹了声气,只好收回目光,报了名字,心疼道:“你这手还没大好,写这么多字儿不累吗?要不,咱家来写。”